潘泱也随即定住,也笑道:“我本是来问问大哥的意思,结果却是大哥关心起我来了。弟定然不会负了大哥厚望。”一番话说得诚恳万分。

陆含章稍顿了顿,举杯回敬过两人,一抬颈饮尽了杯中酒,也收了之前恣意的神态,向二人娓娓道来。

白琚不禁笑了一下,突然袖子被人扯起来。

白琚却也不恼,径自往边上的椅子一坐,倒了杯君山银针塞进潘濯手里,自己也倒了杯慢慢喝。

那扇屏风是寿宁节府里进献皇帝的寿礼,拿数条象牙严丝合缝拼了,雕成九龙穿云图案,又嵌进金丝楠木框子里。除了皇帝,有哪个敢用。

现下的皇宫是从前太祖皇帝时建的江南行宫,叫做汤泉宫的。如今只加建了个重光殿受理朝政,其余的没怎么加建,整座宫殿局促得很。

大殿往东北去便是今日设宴的瑶光苑,一路上山叠水绕宛自天开,依稀仍是供人享乐的行宫样子。瑶光苑里一池温泉,又挖了水道在园中蜿蜒,看去果真有些瑶台仙境烟水缭绕的意思。泉里又蒸出不少热气,护得园里四季如春,此时外边人家的牡丹刚刚绽了b,瑶光苑里的却已沿着曲水姹紫嫣红开遍fanwai。

园里摆了不少张桌子,也没循着什么主次,都放在水道环过繁花簇拥的地方;园子正中有颇大一p空地,中央一张大桌,已是坐了不少人,上首的一个着银白的锦袍。坤朝从金德而立,fse尚白。今日因是园中饮宴、君臣同乐,只有皇帝着了白se便袍稍示庄重。

潘濯刚看了一眼,便随众人一齐跪下,齐呼万岁。低头跪着又听方才宣旨的公公念了一通天子赞誉之类的话,众人这才起身整了衣袍,由四周立的若g太监引了四处就座。新科三甲并j个朝中年轻重臣被引向园中大桌,与天子同席。

j人到了桌前又叩拜了一番,这才小心起身落座。坐定之后,方敢抬头看看天子龙颜。

皇帝一身银袍上绣了金紫丝线,在y光中熠熠闪着光,脸上却有些枯槁,连双颊也凹进去,被这身衣f映得更显青白。右手边坐了两位须发皆白耳聋眼花的老头儿,是尚书令王大人和礼部尚书、主持此次恩科的周大人,两个老头都眯了眼看着,捻须喝茶。潘濯又看向另一边,右侧顺次坐了三个皇子。挨着皇帝的那个应是景熙,中间的那个正是“赵景”。

潘濯怔了一下,虽说之前是知晓了的,现下真见了却不能不惊,所以这一怔算是半真半假。景昭很应景地带了笑意看他,拿眼神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景昭的下首是个小孩儿,绷着脊背坐着,桌面堪堪抵着x口,表情却老成,一双黑亮的瞳仁明湛湛地看着落座的人。这是老三景明。

皇帝脸上染了些喜se,把j个年轻后辈巡视了一遍fanwai,开口道:“朕今日见的这座中,可是琳琅珠玉。”周大人也捻须笑道:“陛下圣明,老臣今日才晓得何为后生可畏吾衰矣啊,哈哈!”两句话出口,这顿饭算是正式开吃。

酒尽了j次,话说了j通,席间的气氛慢慢松快起来,颇有了j分君臣同乐的意思。许是酒气上冲,天子的脸se红润了不少,与年轻人谈笑也多了兴致,一桌子人接起了柏梁诗助兴,刨去景明小娃娃,满座饱学之士,便y出不少珠玑妙语。

诗越接越长,待这一轮到了潘濯这里,还未张口,却见天子摆摆手,龙颜大悦:“朕记得古时探花郎皆选风姿特秀者,入园为天子探花;朕今日见了,方觉出古人之风雅,当真不愧这探花二字!”潘濯心道这是要开始拿我开涮了么。皇帝兴致正酣,转头吩咐到:“景明啊,你到院中取支花来,朕今日也效一回古人风雅。”

景明将一双水亮亮的眼睛从潘濯脸上收了,一咧嘴,里面缺了两颗牙,麻利地撑了桌子跳下椅去,颠颠地朝院中跑去了。

皇帝又意犹未尽道:“卿们以为如何啊?”顿时一p附和,乱哄哄里潘濯偏偏听见一个声音分云见月,越众而出,但见二皇子举杯道:“濯濯如春月柳。”

探花

这句似是合了天子的心意,称道:“昭儿说得好!”潘濯暗里苦笑连连,只得颔首谦让:“二皇子谬赞,实不敢当。”一抬头,恰是四目相对。

席上仍是谈笑连连推杯换盏,诸多嘈杂此时好似统统失了声音,只存了一双霜星寒潭似的眼。趁着无人察觉,潘濯忙错开目光糊弄过去。

一转眼,却见白琚隔了j人外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旁边的陆含章也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潘濯明白这是提醒,可是暂时又想不通是何意。身侧衣摆忽地被拽了拽。

转身看去,却是三皇子拧了花枝回来,正要递给自己。

——一支馥华始放,欺霜胜雪的白牡丹,瓣上犹缀了盈盈朝露。潘濯忙起身避席,躬身下去双手接了。看着景明小脸正经,两眼黑亮,虽是不敬也不禁想起街上巴巴望着人的小狗,手上没忍住,在景昭头上抚了一下。心中暗悔:这见了眼巴巴的小动物就想摸一摸的mao病,倒是何年能改。好在三皇子脸上并未现出不乐意的神情,仍小狗似的摇头摆尾地跑回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