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苓笑道:“是啊,夫人吩咐过小姐的……”

楚铮吸了口气,体内真气流转,缓步向火云驹走去。上次降服楚洛水的坐骑让他有了些经验,知道这些宝马也都是贱骨头,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服你的,何况外公和娘都在旁边看着,他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费上几个时辰。

到了书房,楚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楚名棠近况向王老侯爷说了。

楚夫人却满不在乎:“这个漂亮啊,皇上又怎会缺这些东西,何况他又不会因你送他此物而对你有所改观。”

楚天放摆摆手,示意那楚慎平出去。楚慎平心有不甘,但不得不从,怨毒地盯了楚名棠一眼,转身离去。

楚夫人裣衽一礼道:“楚伯伯过奖了。”

赵琪向楚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名棠忙于应酬,楚铮却觉得郁闷无比,算起来这是他到这世界以来第一次远行,很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偏偏楚夫人有了上次血的教训,对他看管颇严,整日督促楚铮读书写文。一说到作文章,楚铮想想都头疼,这个时代流行是骈文,讲究的是语句结构的平行和对偶,格式大都是四六句式,即四字句对四字句,六字句对六字句,对平仄和典故运用严得苛刻,偏重追求华丽的辞藻,用的最多的词语是颜色、金玉、灵禽、奇兽、香花、异草等,过於追求形式整齐、词句骈偶,为了适合四六句式的需要,往往要割裂词语,如“杨得意”说成“杨意”,“钟子期”说成“钟奇”,楚夫人所推崇那些名家所写的骈文作品有些用典过多,堆砌成篇,不仅使文章繁冗,而且使内容隐晦难懂,楚铮如读天书。他原本是个理科生,对文学方面原本涉及不多,对什么骈文更是闻所未闻,所知道的也大都是一些唐宋名家的诗词,前些年也曾做梦凭此也许能混一个大文豪之类当当,却没想到这些在这世界根本没用。楚铮怎么也想不通,项少龙怎么就凭那几句半吊子诗就能让别人把他当成帝王新星,可他偶尔露个一句半句就被楚夫人拎着耳朵训斥,说什么词不达意、对整不工。

吴安然听了一头雾水,他与楚王两家会有什么渊源,除了骗楚铮当了徒弟,但显然楚夫人所指决非此事。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鸦雀无声。仗已打到这个时候,楚名棠的众幕僚也大都心若明镜,南齐屯兵十万于水师大营完全是空穴来风,但谁也不敢说出来,这消息毕竟是从楚统领处传出的。

而那些幕僚看得瞠目结舌,楚铮将他们的活全干了,他们只需将文书递给楚铮后便无所事事。聪明一点都在仔细看着,一一铭记在心。楚名棠先前并不在意,直至发现那字迹竟是自己儿子的才大吃一惊。

楚洛水见刘启善并不说话,知道自己刚刚那话说得有些唐突了,转口道:“看来统领大人准备攻打南齐已经很久了,咱们刚到近江村,那边连饭都做好了,还为我们准备了马套、裹蹄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楚名棠听了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天性聪明,在此多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楚铮干笑道:“我儿时生了场大病,师父为我治好后就收我为徒弟了。”

很快到了晌午,楚铮满头大汗,问道:“我们走了多少路了?”

郭怀应了一声,他大约四十余岁,眉目之间甚为英俊,仅以外表看,似乎比楚名棠还要清秀些,只有那双手关节粗硬、老茧丛生,显示着主人曾是叱咤疆场的大将军。

楚琳向楚铮招了招手,楚铮走了过去,楚琳端详着他,眼眶突然一红,流下泪来。

琳贵妃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一些事情可以让那些大臣处理。”

吴安然微笑负手站立着,潇洒无比。其实他是有苦说不出,为了吸引这未来的徒弟上勾他真拼了老命了。那道水流射向楚铮是他实在控制不住了,最后一下用“幻天掌”掌力将水流震散,更是让他旧伤复发。

楚铮偷偷向楚夫人望去,眼中充满了感动。

赵应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般气,怨毒地盯了楚原一眼,对赵琪说道:“我们走。”

唐妙儿叹了口气,学着赵璐的口吻说道:“既是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阿斗哥儿,容我唐妙儿不敬了。”

郭怀没想到楚名棠一如当年,仍直呼他的名字,不由得一呆。

楚名棠走到跟前,见郭怀有些不自在,道:“都朝中重臣了,难道还那么小气,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放心今天我只孤身前来,不会把你吃穷的。”

郭怀心头一热,笑骂道:“你两脚又没缺,不会自己走啊。像你这种人,就该提防着点儿,那年腊月我上山好不容易打了一些猎物,准备第二天拿到城里去卖,没想到半夜给你偷了个干净。”

楚名棠笑道:“那时家中太穷,小妹已数月不知荤腥,你小子打了些猎物也不知送一些过来,我心中当然有气,索性就给你全部拿走,不过你第二天寻到我家中时,我也还是给你留了一碗的。”

郭怀听楚名棠提到“小妹”二字,眼神一黯,强笑道:“也是,当时我是考虑不周,可我是想拿这些猎物到城中给……小妹换个头钗的。”当年楚名棠父母曾有意将楚琳许配给郭怀,但事情还未挑明楚琳便被强行选秀进了宫,这么多年来郭怀一直刻意回避此事,从北疆回京后也从未见过楚琳一面。此时听楚名棠徒然提起,心中感慨万端。

楚名棠心细如发,见郭怀神色有异,暗叹一声,装做四下看看,道:“咦,弟妹和你那两个孩儿怎么不在?”

郭怀道:“他们今日到城外青石观中上香去了。”

楚名棠摇头道:“怎么女人家都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楚名棠一顿,又道:“你这府邸原是陈老尚书的吧,当年我在京城时倒也来过几次,记得院中风景不错,还有间亭子,我们就去那里。郭义,你去为我和你义父准备些酒菜,我二人这么多年未在一起了,今天好好喝一场。”

郭义见两人谈笑风生,不由也为他们高兴,见楚名棠如此吩咐,应了声便快步下去了。

郭怀讥道:“论做文章我是比不了你,可喝酒当年把你教训得还不够吗?”

楚名棠一挥手:“以前的事怎么算数,今日我心中高兴,你有什么本事大可以放马过来。”

郭怀哼道:“每次喝之前你都这么说,喝完了哪次不是我背你回去的。”

两人边走边斗嘴。到了亭中,郭义已经准备好了几样精致的小菜,道:“请太尉大人和义父先将就用着,厨子正另外准备菜肴。”

郭怀微微颔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楚名棠拿起桌上的酒壶准备给两人杯中倒酒,郭怀伸手按住:“名棠,今天你来我府是客,应由我来倒才是。”

楚名棠一怔,笑道:“咱们兄弟还分什么你我吗?”

郭怀恍若未闻,把酒倒上,举杯道:“第一杯,为你我二人十三年来第一次对饮干一杯。”

楚名棠喃喃说道:“是啊,上次在京城相聚仍历历在目,一眨眼竟已是十三年了。”

两人一饮而尽。

郭怀倒上第二杯,举杯道:“第二杯虽然喝得有点晚,但还是要祝你荣升太尉,圆了儿时的心愿。”

楚名棠正想说些什么,见郭怀先饮尽,也只好举杯干了。

郭怀再次酒杯倒满,道:“这第三杯我原本不想与你喝,但念在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令尊更是对我有再造之恩,若没有他老人家的栽培,我郭怀恐怕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因此我还是祝你荣升楚府宗主,成为楚家百年第一个出身旁系的宗主。”

楚名棠有些尴尬,道:“你已经知道了?”

郭怀道:“你们楚家虽对此事极为低调,却也未曾刻意隐瞒,我若再不知道,还是个兵部尚书吗?”

楚名棠也觉得自己问得愚蠢,苦笑一声,将酒饮尽。

郭怀见楚名棠将酒喝完,道:“名棠,这酒怎么样?”

楚名棠笑道:“那当然是好酒了,为兄虽平时不好此道,但也知这是宫中御酒。”

郭怀盯着他,道:“那名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这种酒是什么时候?”

楚名棠闻言手微微一震,将酒杯缓缓置于桌上,沉声道:“郭怀,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郭怀冷笑道:“看来你还是记得的,当年皇上微服出宫,在朱家巷口的路边酒摊上,命大内总管亲自到宫中取来此御酒,与你我兄弟把酒言欢,我郭怀可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楚名棠长叹口气道:“为兄也是记得的。”

郭怀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那你是怎么报答皇上的。楚伯父当年亲口教导你我,要懂得知恩图报。可你呢?若不是皇上,你能和王家大小姐成亲?你能当得了平原郡太守和南线大营统领?若不是你身为平原郡太守和南线大线统领,楚天放会将你放在眼里?你能当得上楚家宗主这一职?我一直不信你楚名棠是忘恩负义之徒,多次在皇上面前为你拍胸脯担保,可你到了京城的所作所为,犹如狠狠地在我郭怀脸上摔个耳光。哼,楚伯父若在九泉之下有知,恐怕也不会安心吧?”

站在不远处的郭义被郭怀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忙将端菜过来的下人赶走,自己也走得远远的。

楚名棠盯着郭怀,一字一句说道:“郭怀,你错了,若家父真在天有灵,他老人家肯定会感到欣慰的。”

郭怀没想到楚名棠竟会如此说,顿时一愣。

楚名棠叹道:“郭怀,你并非出生于世家,又怎知世家子弟心思。对所有楚氏族人来说,上京楚家是我们的根,每个人都以能名列楚氏族谱为荣。当年名棠的先祖是因犯错而被逐出上京楚家,至死仍谨记自己是楚氏一脉,叮嘱子孙日后要设法重回楚家。家父虽身处贫寒之境,仍念念不忘我等乃先行公之后,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认祖归宗。可惜他老人家走得早,连我高中状元都未曾能看到,若他知道不肖子名棠竟然成了楚家的宗主,定然高兴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