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不以为意地道,“约摸是三四月份的事吧,听说肃慎人又不安份了,偏偏殳儿又病了,你想啊漠北偏远苦寒之地,即没好大夫,又不适合养病。再则圣上也怕你大哥分心,所以特地招了他们母子三人回京,好让你大哥放心抗敌。”

李茂上留云庵的事,也就自己和赵元胤知道,先前她还当是李茂运气不好,撞上了仇家。可是……

李家的奴仆朝自家大爷瞅了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取了下来。

几个歌伎听得“李大爷”三字,都不敢做声了。

快活时光容易过,倏忽已到了初夏时节。江蒲在庄子里玩得腻烦了。想着往金陵城去逛逛,又怕叫熟人撞见。毕竟自己还顶着养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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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今的江蒲,对他的美貌已有了足够的抵抗力,略斜了眼眸,“没想到甚么?”

“你有话直说就是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她毕竟是太太差来的,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况且太太也说了,过两日就给姨娘寻个合适的院落搬过去,她是服侍姨娘的,自然要跟着一起过去的。”

之前江蒲还不觉得现在才现,刘氏这是有意识地往自己身边安插人啊。虽然谈不上是耳目,可这些人顶着太太使来的名头,许多事情根本就不用经过自己,就能拿主意。

说完,江蒲便将她扔在床上,由得稳婆她们管去。她一出了卧房的暖帘,便吩咐涂嬷嬷道:“你在里边看着些,实在不行就给她灌催产汤,记住一定要保住孩子!”

江蒲无力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累了。”自己不才是因为他丢下自己去看别的女人,才心情不好的。早在留云庵看到徐氏父子时,自己的心情就低落了。

“你们还真是慢啊!”赵元胤背光而坐,看不清神态,不过他的语调依旧是惹人生厌的油滑。

“胡说!”刘氏眼一瞪道:“看着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才是真高兴,你陪着我顶甚么用!”一边说一边就把江蒲往外赶。

“是么……”江蒲又从另一个青瓷小罐里,挑了些羊脂似的油膏,对着铜镜往脸上抹,嘴上笑道:“这可是我糊涂了,凭白地叫梅官短了一贯钱。往后她短的那贯钱,就从我的月钱里支吧。”

“喂!”徐渐清一声呼喝,把众人的眸光都引了过去,“你们有事就进去说,别在这里磨噌。”

江蒲一直都低着头,由着刘氏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可听最后那一句,她心头禁不住一颤。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里。

不过……

江蒲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把徐孜需,劝刘氏道:“太太,且先扶着大爷回去,差人去请大夫是正经。”

此时江蒲已连了好几枚弹丸,虽然还没有一枚弹丸打中铜锣的中心,可弹丸却有节奏、有规矩地向中心移近。这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江蒲有意为之。

就连赵元胤也微微睁大了他的桃花眼,瞅着江蒲道:“你不是说真的吧?”像江蒲这样的身份,和一个戏子同桌吃酒,可算是极严重的羞辱。

“奶奶怎么忘了,他们这一支打舅太爷起就是庶出的,老太太也不大待见他们,不过是看在亲戚情份上应酬两句。(!赢话费)”

江蒲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眸底忽地浮起抹不安,他的话是随口一说,还是心存试探?

江蒲立在一边忽地有丝怔忡,这道场景何等的眼熟,那个人何曾不是小心翼翼的护着茉茉。

老太君心里怨怪她不知进退,这么个情况,让江蒲刻薄几句也就完了,偏偏还要争这个强。

王家在江陵虽是书香世家,可父亲毕竟不过是一个区区举子。若不是那年他病得极重,徐府在病急乱投医这下,把自己娶了回来冲喜。凭着自己的家世,那是绝不可能嫁进徐府的。

“你不是要去找老太太说理么?”江蒲一步跨上前,拽了李若冰冷的手,往外硬拉:“好啊,我们这就去说说理。”

说起来李家原也不是甚么名门大户,兄弟姐妹并不多,老太君就一个同胞幼弟,偏偏又去得早。李家大爷打小就养在老太君身边,所以老太君对这个侄孙女,要比亲孙女还亲上许多,就更不用说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孙媳妇了。

李若微微一笑,眉梢处满是得意,“咱们给老太太送去,老太太管保喜欢的。”她吩咐小头拿了花瓶,自己则和那几个女孩儿手挽手说笑而去。

江蒲笑得正忘我,被他清冷的声音惊了一跳,轻呼了声,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泪珠。

王篆香站老太君身后,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成了麻花,斜着眼睛恨恨地瞅江蒲,着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自己夫君哪一回生病,能把老太太都惊动了。这也就算了,如今连姜朴的请安都免了,凭着甚么呀!

刘氏笑回道:“老太太说得极是。李妹妹,你就看在我面上帮衬帮衬老二媳妇,她毕竟年纪轻,有你帮衬着她我也少操些心,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的精神是越不济了,不然园子里也不能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跟在常瑜媳妇身后的小丫头皆是一脸的怒色,很是不甘,常瑜依旧是满脸堆笑:“姨太太打人来说一句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呢。”说着,又向方嬷嬷施礼赔罪:“我年轻不知事,冲撞了嬷嬷,还请嬷嬷多担待些。”

江蒲表面上装得清雅,可实际上她就是个八卦爱好者,她那对耳朵无时无刻不在捕捉八卦消息。她之所以选择律师这个职业,收入高固然是个原因,更主要的是她看到了潜伏其间,无所不在的八卦啊!

江蒲已散下了髻,坐在妆台前,拿着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头,虽然她让桑珠在床上铺了两床被子,可一想到等会要和徐渐清睡在同一此处床上,她的胸口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们口中的姑娘――徐渐敏,不仅是徐府唯一的女孩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嫡出。可惜这两个唯一,并没能改变她在府中不受重视的地位。

就连在花厅里服侍的小丫头,也是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吃喝说笑。

江蒲盯着罗绮只管出神,脸上既看不出喜怒也不叫起。桑珠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轴脾气不会又犯了吧,现在可不是和罗绮较劲的时候啊!

桑珠刚捧了茶来,听见这话不由向自家奶奶瞟去。江蒲正迷糊着呢,压根就不晓得老太太在和自己说话,她低不语的模样,落在老太太太眼中,完全是一副赌气的样子。

“病着?”徐渐清冷哼了声,“嫂子又何尝不是夫死子丧大悲大痛,她能上阵杀敌,你呢?姜家最宝贝的女儿在做甚么?躺着装死人!真正是丢尽了姜家的脸面!”

江蒲泪如雨下,无声的抽噎着。

“大爷,我求你别说了,奶奶才刚好些呢!”虽知徐渐清是好意,可见江蒲哭得气都喘不过,桑珠对徐渐清总是有些埋怨的。

徐渐清看她哭得伤心,虽然心疼,却还是硬着心肠道:“先前你之所以能活得自在,是因为有姜家给你靠着。如今,姜家风雨飘摇,你自己再不振作,还指望谁来?我可没神气总护着你!况且,你大哥兵败,虽说多是监军之过,可若你嫂子再败,姜家难免获罪,你是徐家的媳妇,倒不至受牵连,可往后的日子你要怎么过?就算你嫂子胜了,殳儿还小,姜家也难再有之前的威风了,到时等着你的,只怕就是一纸休书了!”“再退一步说,当日姜家威风时,你哥嫂子是怎么护着你的?到如今,你哥哥大侄子不在了,你嫂子在漠北拼命,你的一双侄儿还在宫中,你除了哭,除了伤心,就不会做别的么?”

提及姜家那一双孩子,江蒲终于从悲痛中挣扎了出来,是啊,如今应该轮到她让姜家依靠了!她的理智,在徐渐清被毫不留情且冰冷的话语,一点点的回来了。

她缓缓地坐起身来,只是头还低垂着,“依你,怎么办?”她声音虽轻,可每一个字都染着无尽的怨毒,涂满了血和仇恨。听得人毛骨耸然。

徐渐清见她脸色虽还惨白着,可人却不再那么空荡荡了,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你有两条路走,一是我送你回田庄,安静静的过你的日子,我答应你这一世,都顶着徐家大***名份。反正你父兄家人也只是希望你平安喜乐。”

江蒲垂坐在竹榻上,出阴冷至极的笑声,平安喜乐?平安倒是蛮平安的。

喜乐,呵呵……那是甚么玩意?

她依旧没有抬头,惨白的唇瓣吐出来幽冷的声音,“第二条路呢?”

徐渐清没有急着回答,静静地看着她,夕阳透过窗户将她的周身镀了一层金边,自己甚至能看清她低垂纤秀的脖颈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想到自己要亲手将她牵扯到这些肮脏里来,徐渐清就忍不住叹息。事到如今,她是没办法再去过闲适的日子了。

那么,与其由旁人将她推进泥淖,倒不如由自己来,至少她掉下去的时候,身边还有自己。

“第二条路,振作起来,留在府中助我一臂之力。”

江蒲沉默良久,幽幽地抬起头,眸中一片冰冷,“我要回田庄!”

这个回答实着出乎徐渐清的意料,他愣了一会,“待我休沐,便陪你回去!”

唉,如今的她,已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