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旁边看戏的江蒲,好奇地问了句:“李大爷?哪个李大爷?”

除了徐渐清,赵元胤和柳三娘也不时到访。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口劝她回去。

徐渐清看了眼低垂的车帘,挥手道:“走吧。”

“可怜!”江蒲笑了出声,盯着赵元胤道:“生在徐府,再摊上这么那样的父亲、祖母,他想不可怜都难!”

徐渐清垂一笑,遣退了桑珠、梅官,“今日父亲和老太君的意思你都看明白了,可若是你坚持要认他做嫡子,谁也不好不答应的……”

江蒲听着梅官这番长篇大论,不禁暗暗啧舌,十三岁的孩子还真是早熟厉害啊!

就像先前,若不是涂嬷嬷过来问一句,罗绮的性命指不定就葬送在查大家手上了。

江蒲顺势把参汤灌了进去,看她喉头滑动着把参汤咽了下去,江蒲轻舒了一口气,真怕她咽不下东西啊!

尽管她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心底的酸溜溜的感觉却越的明显了。

因此,姑子万般殷勤地在前头带路,花圃里的一丛山茶,她都能编出大段大段的故事来。更不用说放生池边竖着的,年代久远到看不清字迹的石牌,还有大雄宝殿、观音堂,每到一处,她都是说得眉飞色舞。

江蒲知道刘氏真心想赶自己去,而自己在府里憋了近一个月,对今天的出行也有些期待,所以就不再多推辞了,领着桑珠退出了屋子。

自己在太太面前再怎么有脸,也只是个奴才,总不能问到二奶奶面前去。如果大奶奶不管,这一院子里的人可就只能等了。

江蒲只是坐着不动,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挑人的!折散人母子的事她做不了主,这个自己却是能做主的,虽然也没甚么用,可至少让刘氏明白,自己并不想配合她的想法!

说着,她又往江蒲那边凑了凑,压着声音道:“再说了如今你又无所出,把那孩子抱到身边带着,将来还不就和亲生的一样!”

她抬眸看了看夜色下份外静谧的重重屋宇,它们就像一头头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都准备暴起噬人。

跟来的仆妇、丫头都忙低了头退了出去,只有江蒲睁大了眼睛,两眼放光,原来刘氏是这么强悍的人啊!

赵元胤是个洒脱的人,索性丢开了弹弓,拱手认输:“果然是将门出虎女,小弟佩服佩服。”

江蒲却满脸含笑地去扶柳三娘:“三娘子快请起……”她才一开口,柳三娘就往后缩了几步,“多谢夫人。”

桑珠一提醒,江蒲才明白过来。她还奇怪呢,她妹子---李若,老太君尚且看得跟掌中珠似的。怎么他这个侄孙反倒不受待见,原来是庶出啊!

江蒲心里不禁生出丝疑惑来,他主仆这个样子竟不像是出门玩,倒像是要赴甚么秘密的约会。

想到这个柔软的名字,江蒲不禁泻出抹苦笑。江蒲、江茉一样是江家儿,一个是江边的野草,一个是江南的茉莉。也难怪所有的人都偏向江茉。

如果这样自己也能忍得下去,旁人才会绝对的奇怪吧。那么,何不借着这个机会,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而李若就是最好的人选,自己昨天的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呢!

当年自己年方及笈,因着自小父母娇养,还真是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孩子。徐府这样的名门世家对她来说,是到了门前都要低头的存在。

徐渐敏但笑不语,目送王篆香急急下山而去。

江蒲是不想得罪李若,可看着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心头那簇火怎么也压不下去。而兰官刹白着小脸,死死地护住梅官的样子,更叫她心生感叹。再加上兰官那一双满含热泪的大眼睛,哀求地看向自己。她怎么可能转身走人。

还没拐过山石,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拿着一大支梅花,献宝似的跑进亭子:“若姐姐,你瞧我这枝梅花折得好不好。”

徐渐清瞄了眼小方几,小碟里原本满满的酱豆角已所剩无已,他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出言轻责:“你多大了,怎么还和孩子似的,这么由着性子来。”

江蒲睁大了眼睛,竟有这样的好事!

刘夫人的话说得情真意切,但江蒲却捕捉到徐渐敏面上一闪而过的挫败。

这位姨娘是老太君的族女,本就是贵妾的身份,又养了个儿子,说起来也算得是个平妻了。虽然她平素只默不做声的服侍老太太,可府里上下谁也不敢对她不恭敬。

所以,办公之余在茶水间听听八卦,是她最喜欢放松方式。

“进来。”

江蒲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道:“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自然要矜持尊重些的。”说着,突转向桑珠道:“回去你细细地察一察,说不定咱们院中也有这样的呢!”

虽说只是家宴,然徐家在金陵住了十多年,总有些至亲好友,譬如王篆香的娘家人、李太君的幼弟、侄儿。到得近午的光景,小小三间花厅已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三人半蹲在那里,小丫头和那仆妇悄悄的换了个眼神,面色都不大好看。只有罗绮嘴角略略上挑,这些日子听人说姜朴的性子如何如何变了,在她看来和原先也没甚么差别,依旧是这么光明正大、毫无由头的与人过不去!

主仆二人跟在刘夫人身后,刚转出了碧纱橱,浅湖色绣竹菊纹的门帘已被侍立在门边的小丫头揭了起来。一群身裹绫罗,头戴珠翠,巧笑嫣然的美人儿,簇拥着一个鬓花白的老太太迈进了门槛。原本还宽敞的堂屋,登时显得有些拥挤了。

而适才那个仆妇之所以不提,实在是她不知道。

说话间,主仆几人已进了堂屋,见徐渐清坐在椅子上看书,他腿上窝着两团可爱的小雪球,正呼呼大睡。

听见有人进来,徐渐清放了书,抬眸笑看了过来,“回来了,你这对貂儿倒是粘人的很,硬要赖在我身上睡觉。”

江蒲冷着脸吩咐桑珠、梅官将貂儿抱了起来,两个小家伙还不大愿意呢,直到又碰到柔暖的身子,才蜷起来继续睡去。

“你来做甚么,明朝不用上衙门去么?”江蒲在他旁边坐下,语气毫不遮掩的赶人。

徐渐清不在意地笑了笑,淡淡地道:“明朝休沐。”

言下之意,今晚他是要宿在这里了。江蒲恨恨地看过去,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徐渐清只当没看到妻子脸上的忿忿,指着堆在案头的那一垒书道:“这都是书坊新进的话本,我翻了翻文辞倒也细密,给你打打时间再好没有了。”

江蒲冷冷一笑,“多谢大爷了,只是这会也不早了,大爷还是赶着回府的好,晚了,路不好走呢!”以为装糊涂就能装过去么,把话挑明了,看你怎么办!

然而江蒲低估了徐渐清的厚脸皮,他淡淡一笑,“不急,今日我本就打算在这里歇下的。”

“你……”江蒲蹭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我屋里可没你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