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本是一边痛哭,一边斥骂儿子的。听了丈夫的话,收住了眼泪,圆圆的脸缓缓地沉了下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徐孜需,反问道:“我儿子?谁是我儿子?我儿子二十六年前就没了!”说到最后一句,刘氏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出来。

赵元胤趁机奚落道:“嫂夫人,你还是睁开眼打的好。不然人家还以我欺负一个弱女子呢。”

“静之好兴致,陪嫂夫人出来散心么。”赵元胤继续唱大戏,“若是不嫌我碍眼,一起上去坐一坐如何。我听说欢喜楼可是来了新的百戏。”

涂泰答应着才挑了门帘,“砰”一声巨响,把江蒲惊了一跳,紧接着又是打碎东西的“哐啷”声,一个打雷般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喧闹,清清楚楚地传进江蒲了耳中:“给爷砸,都砸干净了,看她柳三娘还摆不摆架子!”

江蒲敛了眼眸,垂心虚道:“甚么文静了,只是身子大不如前,懒待动罢了。”

小丫头故意拨高了嗓音,里边的说笑声立时就停了下来。桑珠挑了起暖帘,江蒲一低头进了屋子,罗绮挺着大肚子迎了出来,半蹲下身子行礼:“奶奶安好。”

江蒲原是垂着头老实听训的,只在心里哀叹着,自己明明爽快地把事应了下来,怎么还招了她那么多教训。(!赢话费)但当老太君提及姜朴过世的母亲,江蒲陡然抬起了头,直直地投向坐在上的老太君。

徐渐明微凉的指腹轻轻地抹去妻子脸上的泪痕,轻轻的叹息声中,带着满满的愧疚,不用开口就软了王篆香的心。王篆香感觉到他指尖的轻凉,再多的委屈也化作了心疼,“咱们先进屋。”说话间,她已将徐渐明拽进了屋子,又亲自给他冲了姜茶,换了手炉捂手。然后才自己换衣服洗漱。

徐渐敏也不把她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淡淡笑着道:“我远远的瞧见常嫂子从流桐院赶出来,就知道是有事。赶过去一瞧,可了不得,李妹妹都快和大嫂都要掐起来了。二嫂子还是赶紧过去瞧一瞧的好,她们两个谁吃了亏都不妥当不是!”

当江蒲急匆匆地赶到流桐院,四五个粗蛮的仆妇正架着梅官往外拖。江蒲一眼看去,梅官俊俏的小脸红肿的惨不忍睹,嘴角上挂着丝丝缕缕的血沫子。

但是老太君却极喜欢热闹,看着王、李两家的孩子,满地乱跑的玩闹,一张嘴就没有合拢过。再加上几个女孩子围着她,一声声老祖宗,把老人家哄得越乐呵了。

赵元胤也不客气,站住脚受了她的礼,乜斜着眼:“你们太太又叫你去问话。”他也不用人回答,自顾自地冷笑道:“她要是真的关心静之,自己过来瞧瞧不行么,天天的这么折腾你做甚么。”

徐孜需和刘氏都忙站起身来,徐孜需瞪了眼刘氏,上前扶道:“母亲怎么来了,并没有甚么大事呢。”

王篆香这才抹着眼泪,呜咽着说了句,“谢老太太。”

府里自从二奶奶当了家,因着她年纪轻,些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过去了,所以府里各房的奴才都大了胆子,在主子身上沾一些油水好处。(!赢话费)

大清早的跑来给人当摆设,她都不计较了,可是王篆香还拣她痛脚狠踩,江蒲在心底攥了攥拳头,姐姐不忍了!

触到他冰冷的指尖,江蒲不由得心头微颤,扑面而来的温热、迫人的男子气息,更令江蒲下意识地蹙眉。待要避开,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提醒着她为人妻的身份。纠结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江蒲转眸看去,丰神俊朗的青年坐在花间的小亭中,斜长的夕阳落在他的鬓上,闪闪亮,她不由斜了斜嘴角,赞道“花美人俊,跟副画似的。”

“噢……”江蒲接过戏本,随意地指了出顺眼的戏,在将戏本子交还给小丫头时,她无意间扫到了坐在末位的两名侍妾。最稳定,

徐府的花园并非独立围出个院子,栽些花草便罢了的。而是由花园散开去,渐融入内院的每一个角落。起伏的回廊连接着错落的亭台,粉白的廊墙上漏窗如画,真真是移步换影。

江蒲这才留意到自己的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右额角上隐隐有血丝渗出。恍然间,江蒲记起自己身体的右额角上有一个小小的、淡淡的月牙形小疤。

刘氏忙笑应道:“老太太言重了,都是自家姐妹,礼数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

江蒲在旁边听着,心里好生佩服刘氏的装傻充愣,微噙着浅笑的圆脸,竟是看不出一点心虚来。

刘氏带着媳妇、女儿从李太君院里走了来,行到叉路口的时候,王篆香正想着找理由转去看李氏的小院。刘夫人已道:“你事情多,就不用跟我过去了,看完了姨娘,就办事情去吧。”李氏是贵妾身份,所以不用随刘夫人住一个院子里。在刘夫人的院落之后,独划了座小院落给她。虽然不大,却有小门另开,并不用经过刘夫人的大院。

王篆香听了不由喜笑盈腮,“多谢太太体谅,媳妇……”她话还没说完,刘夫人又吩咐女儿道:“渐敏,你替我去瞧瞧姨娘,她若是那里短了甚么,只管到我这里来取。”

徐渐敏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和王篆香一同行过礼,俩人带了丫头转向李氏院中去了。

李氏坐在妆台前,把丫头、婆子都撵了出去。自己对着铜镜拿冰帕子敷脸,希望能快些把脸上的红肿消下去,不然明天又找甚么借口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呢!

再说了时间一久,老太太难免要生疑,叫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又是一桩子事。而现在的自己,着实是惹不起事啊!

徐渐止拧了帕子换给母亲,声音里满是不平和委屈:“娘,你为甚么不让儿子去回老太太,难道娘就凭白地挨人一巴掌么。”

李氏接过帕子,横了儿子一眼,训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娘这个字再不要喊出来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照徐府的规矩,庶出的子女都是要抱给正室扶养的。

只是渐止出生的时候,大姑娘才只岁把。自己费了老大的劲,才说动老太太把渐止抱了去养。也就因着如此,自己才得守在儿子身边。

如今儿子虽是与自己亲近,可太亲近了也不是好事。譬如,称呼这个事自己说了多少回了,私底下他就是改不掉。自己不过是徐府的贵妾,虽顶着个贵字,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妾,是断没有资格做小爷的娘的。

倘或叫人听了去,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指不定对她们娘俩儿生出甚么嫌隙来。若是失了老太太的庇护,自己母子俩可怎么在这徐府里立足!

“姨娘就是太小心了……”徐渐止不甘心地改了称呼:“这件事明着就是太太不对,姨娘又何必替她遮掩着。告到老太太面前,看她有甚么话回。”

早起他去给老太太请安,无意间听人说,李姨娘病了。因着还在正月里不用去学堂,他特地过来瞧瞧,没想到却瞧见亲娘肿得半天高的脸颊。他当时就气得要去回老太太,被李氏死活拉住。

李氏听他又提起这话,不免急了起来:“这件事你可不准在老太太面前胡说。”

徐渐止不甘地道:“姨娘……”他才开口,就听外头丫头报说:“二奶奶、大姑娘看姨娘来了。”

李氏听了一惊,忙把徐渐止往外推:“你赶紧往后门出去,别叫她们碰上了。”然后又唤了婆子进来,飞快地褪了衣服,躺回床上,放了半边床帐下来。

王篆香进了屋,见李氏竟没迎出来,心里不由有些纳闷,李氏可是最有规矩的,今朝是怎么了?难不成真病得连床也下不了?

“昨日我见姨娘都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就病了呀?”王篆香一边问丫头,一边进了里间。看见放了一半的床帐,愣了一下,走上前就要去揭。

却被守在床边的婆子挡了下来:“二奶奶安好,大姑娘安好。姨娘昨晚上闹了一宿,好容易才吃了药歇下了。”

王篆香的眸光在那婆子面上转了几转,半信半疑地问道:“我看姨娘昨天傍晚都好好的,甚么病得这么急?还有你们几时请的大夫,怎么都不来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