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江蒲嫣然一笑,“我和大哥学的就是盲打,睁开眼反倒打不中的。”

“真是巧啊,咱们这么些日子没见,不想竟在这里碰上了。”

“放心,我不出去只是瞧一瞧。”说话间,江蒲已挑起了帘子,往外一看,就见楼道上站着四五个身形彪壮的豪奴,又是踹东西又是打人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大声喝骂。

老太君对姜朴时常出门游玩,心中虽然不满,却也没说过甚么。而且老太君只是不满她太没有为人妻、为人媳的自觉。

江蒲适才为难了把李若,又被刘夫人关心了一回心情正好。,再加上她对罗绮本也就没有太大的反感,因此满脸堆笑,上前扶住了她:“你这是做甚么,当心身子。”

所以,江蒲一脸小媳妇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她这个态度,果然把老太太哄满意了,微微点头道:“这就对了,大门大户出来的姑娘,就该有这样的涵养度量。你母亲去得早,越要自己尊重些才是……”

王篆香已散了头坐在妆台前,正拿着头梳梳梢,听他这么一说,本还忍在眶中的泪珠子禁不住地掉了下来,可她的嘴角却硬扯出一丝笑来:“你的心我还不知道么。说来说去,总是我不争气,这么些年也没能替你养个一儿半女……”话到这里,她哽咽到不能自抑,竟呜呜地细哭了起来。

王篆香正迟疑着,就见徐渐敏扶着丫头,摇摇的走上山来了,

里边常氏婆媳和罗绮听见声响,忙走了出来见礼:“大奶奶安好。”

她是真真正正的讨厌虚伪的热闹!

“罢了罢了。”赵元胤挥手不耐地打断道:“我才懒得听你们这些假话。”说着,人已往院子走去。

徐孜需正在询问那些贼子的行踪,被刘氏这么一打断,再看立在床边的媳妇、女儿都拿着帕子抹眼泪。心里登生出些不耐,只想快些打了她们。

站在人后看戏的江蒲,听到老太太这句话,倏地睁大了眼,虽然强摁着没有抬头,可眼角却不受控制往刘夫人瞟去。老太君这是明晃晃的夺权啊!

常瑜家的面色微微一变,冷了声音:“我劝嬷嬷还是先回家去的好,嬷嬷奶了小爷那么大,他还能不护着嬷嬷?要是这会就闹到太太面前……”她从身边仆妇手里拿过一包茶饼:“我也就只好把这龙团凤饼与蔷薇花露,都交了上去,介时嬷嬷吃亏不说,就是太太面上也不好看。”

只是她对老太太颇有些忌惮,唯恐挨她长篇大论的教训,所以声音并不大。就算如此,坐在旁边同样当摆设的徐渐敏,还是听清楚了,抬了手挡着嘴偷笑。

难道她真的只是去看书?徐渐清凝起两道寒眸,直直地落在江蒲身上,有探究,更透着几分危险。倏尔,他微微一笑,换了温柔的神情:“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好些了么?

桑珠却歪了歪嘴,道:“我看他是空有皮相。”

“是。”徐渐清躬身应下,没有半点迟疑。

主仆二人且行且赏迈过一道梅花门后,眼前霍然一亮,竟已到了荷花池边。江蒲不由脚下一顿,心头蓦地闪过一阵恐惧。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赢q币,着池面上曲折的回廊,她微微轻叹,这里是姜朴殒命之处,自己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唯一不同的是,镜中的容颜出奇的年轻,绝不是一个三十二岁女人所能拥有的。是了,这具身体还差几天才满二十。

被涂嬷嬷摁在榻上的徐渐清,试图以平缓的声音安抚自己的奶娘。可惜涂嬷嬷只忙着指挥丫头打热水、拿伤药,压根就空搭理他。

“你就让嬷嬷忙着吧,不然看着你这样,她更难过。”江蒲走到徐渐清身旁,拿开他捂在伤口上的帕子,踮脚看了看,鲜血跟泉水似的往外涌。江蒲不由轻叹了声:“你也糊涂,老爷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让他教训一翻也就是了,偏偏又去顶嘴……”

她还没抱怨完,涂嬷嬷就亲自端了热水来,江蒲接了过来:“嬷嬷我来吧了。”

涂嬷嬷看了看江蒲,虽不放心,可自己一个奶娘也没有和奶奶争的道理,只好不大甘愿地退了开来。

然他的伤口的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染红了手巾。涂嬷嬷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声问外边:“涂泰怎么还没把大夫叫来啊!”

“嬷嬷,大晚上就不要闹这么大动静了,弄点伤药止住了血就好了。”流了这么久的血,徐渐清的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他这么一说,江蒲才想来,吩咐桑珠道:“你到我屋里看看去,我记得上回还多了一些药的。”

桑珠答应了,一溜小跑了出去,在门口险些撞上了罗绮和心漪。二人走进屋,一瞅见徐渐清那一脸的血,惊退了一步,脸上刹白一片,好像流血是她们似的。

罗绮先就哭了起来:“好好的,老爷怎么就动了这么大的气啊!”

江蒲也不清洗伤口了,换了干净的手巾,死死地摁住徐渐清的伤口。而她的一双手也被血染得通红。这样流血不止的情况江蒲也是头一次见,她勉强稳着心神,给徐渐清止血。罗绮再一哭,她忍不住就吼道:“要哭给我滚回屋子哭去!”

心漪扶了罗绮退出小纱橱,在外头的椅子上悄静地坐了。

“药来了,来了。”桑珠抱着药箱一径跑进屋。

之前徐渐清在江蒲屋里养了好些日子的伤,换药甚么的都是江蒲亲力亲为。让徐渐清自己摁住伤口,她则麻溜地从药箱里捡出个瓷瓶,一块白绷布,用嘴咬掉瓶塞,左手上的绷布摁住瓶口倒了药,转向徐渐清:“手拿开!”

她话音未落,手里的绷布已摁在了徐渐清的伤口上,另一只手放下药瓶,就往药厢里去摸绷带,然后熟练地一圈圈缠在徐渐清头上。

江蒲和徐渐清离得极近,只是她的注意力都在伤口上,全没留意。从江蒲给徐渐清摁着伤口起,他的眸光就一直落在江蒲的脸上,她粉红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就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让人很想,很想,很想咬上一口。

意识到自己的心猿意马,徐渐清忙敛了眼眸,调侃道:“素素,你这裹伤的手艺是越的好了。”

江蒲正给他缠绷带,听了这话,顺手就赏了一个毛栗子,不想正敲在伤口上,惹得他连声痛呼:“你要谋杀亲夫么?”

徐渐清这话虽是报怨,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亲昵来。但当着那么一屋子丫头、仆妇的面,江蒲先是面上一红,后想起外边还坐着两个小妾,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江蒲将手中的绷带往他怀里一丢,“嫌我手重,那就换人来吧。”说着,转身就走,弄得徐渐清莫名其妙。

这可为难死捧着药箱的桑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蒲揣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回了自己的院子,丫头们打了水来给她洗手,再又换衣洗漱,这一阵折腾外头已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江蒲半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盯着挂在床帐上的荷包直出神,没有半点的睡意。

桑珠从那边忙了回来,见里头已熄了灯,就拉着梅官问:“奶奶说甚么没有?”

梅官正理着江蒲换下的衣服,摇了摇头:“倒没说甚么,只是看着闷闷的。”说着又桑珠道:“好好的,大爷又是怎么了?”

桑珠瞪了她一眼,训道:“爷们的事情也是你打听得的?”看着梅官还肿着的小脸,桑珠觉得有必要和她说说内院的规矩:“你即过来服侍奶奶了,就比不得在学里了。凡事多看少说,不然你自己吃亏,指不定还要带累奶奶呢……”

江蒲躺在被窝里出了半天的神,翻了个身,听见外头桑珠教导梅官的话。心头不禁泛起丝苦涩,桑珠也不过才是十八的年纪,就这般的老成持重。想来这三年,主仆俩在徐府的日子是很不好过吧。

想到老成持重这个词,江蒲心头蓦蹿出个惊惑来。徐渐清虽然才止二十出头,可却是让人摸不着底的沉稳性子。且不说上回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一睁眼就能把线索告诉给老爷子的本事。

就凭他下午在欢楼忍李茂的那份劲,也绝不可能招老爷子动那么大的气。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

江蒲陡然坐起了身子,适情的情形在脑子重播慢放。奇怪的还有刘氏。上回徐渐清受了那么重的伤,刚睁了眼老爷子就问东问西,也没见刘氏动气着恼。

为甚么这回她就气得大失常态?李氏虽只顶着贵妾的名份,可因着她背后的老太君,其实在府里也就差不多和刘氏平肩了。

而刘氏和她也是素不相犯,彼此都当对方透明。可今天,刘氏居然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无缘无故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刘氏就不怕老太君知道了动怒么!

还有徐孜需,为甚么刘氏一提死去的儿子,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难道,那个孩子是死于非命?

疑问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往外冒,江蒲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太阳穴更是一跳一跳地抽着痛。她索性披了衣服起身,听外头桑珠已睡得沉了,小心翼翼摸索着出了碧纱橱。

外边上夜的小丫头细细地打着呼,听着很是斯文。江蒲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登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她感觉脑子立时清醒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