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年垂着眼，手停止了搅动。然后说：“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然后他灭掉烟蒂，推门而出，一只手还扶在车窗上。
树影黑扑扑的影子被黯淡的灯光扫在窗前，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煜沉偏着头瞧黎峪：“……叔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他坐在地板上，脸色依旧铁青，他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抖，拿着手机输了几次才输正确号码，他稳了稳心神，按下了播出。
听到了那个名字，林峥邺的眉头又是一动，来了兴致，他闲闲地开口问：“好像听说他的妈妈挺不喜欢他的？”
六十来岁的王大妈说着又用粗糙的手揩揩眼角的泪花儿，又说：“真是可怜又伶俐，痛成那样了也不肯哭出声来，看得我都心痛。”
黎峪也不见平时的轻狂，在学校里他不知不觉中扮演起了父亲的角色。这种感觉十分微妙，然而黎峪乐在其中。黎峪也十分喜欢沈煜沉，或者源于那个南国燥热的夜里，这个漂亮孱弱的小孩曾拽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沉沉睡去，那梦里的一声低唤‘爸爸’，让他心里荡起春风化物的温暖和爱怜。这一晃就是几个月，黎峪平日也爱藉着各种由头来看看沈煜沉。
最后煜沉把变形金刚紧紧搂在怀里，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湿漉漉的忧郁的眼看着黎峪问：“黎叔叔，妈妈是不是很忙啊，为什么都好久不来看我了？”
一阵风吹过，吹起小男孩额前的碎，小男孩始终没有抬起眼睛，也没有搭理他。但是一张小嘴越地嘟起来了。
黎峪又转过身，盯着手里毛刺刺的仙人球说：“这盆仙人球还是你第一天搬到这个办公室时，我恭贺你升迁之喜送的，没想到你还留着。”
“……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我怎么能不来。”林峥邺在电话那头轻笑，但是声音像是结满寒霜的冬日清晨，音线干净却清冷毕绝。
或者他们忘记了，当年他们是怎么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有了几个钱就装清高。是怎么说他不过是女人面前的龟孙。是怎么数落他纨绔子弟的作风和生活的不检点。是怎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将沈煜沉小心地放在床上，沈煜沉不安地皱着眉，黎峪轻轻地帮他掖好被子。沈煜沉的泪痕未干，睫毛还黏着眼泪。黎峪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然后站起身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沈慕年站在他的旁边，看着沈煜沉，她已经有三年没有抱过沈煜沉了。沈煜沉已经长得这样大。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似乎看见什么可怖的事，深深地皱着眉。大文学
沈慕年也走过去，弯下腰看他的小脸，犹豫一下，吻了吻他的脸蛋。柔柔的，像是稍微用力就会碰坏。
黎峪指了指门外，沈慕年点点头。两个人轻手轻脚走出去掩上门。
黎峪向来不爱管闲事，也不愿插手别人的生活。但是沈煜沉那样子实在是让他不能袖手旁观。他也隐隐觉得沈慕年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喜欢沈煜沉。
沈慕年给自己和黎峪倒了一杯冰水，然后坐在小小的布艺沙里。风和阳光在客厅里轻转，窗外是流动的树叶，深绿浅绿的叶子上盛着小片小片洁净的阳光。
“你真的要把煜沉送到他生父身边？”
“对。”
“和6昊天商量过没有？”
“他不喜欢沈煜沉。”
“因为他不喜欢沈煜沉，所以你才将煜沉送人的？你就那么喜欢6昊天？”
沈慕年静静地握着水杯说：“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适合结婚，沈煜沉本来就是林的孩子，回到他的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
黎峪皱着眉问她：“你对煜沉就没有一点感情？”
“有没有感情都一样，我早就知道他在我身边呆的时间不长，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有时候感情太浓烈反而容易灼伤，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黎峪思考着沈慕年的话，但是他对沈慕年的了解实在是少，当初从那么多人的求职信简历选中她，更多的也是阴错阳差的缘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么6昊天爱你吗？”
“爱不爱也没有关系，他需要结婚我也需要结婚。”
黎峪长久地沉思，他抓起案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水，一线凉到胃里，然后他说：“那么，你也并非一定要嫁给他是吧？”
“你什么意思？”长久的共事，沈慕年对黎峪的话特别敏感，他是不说一句废话，不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的人，他的每个举动必定有直接的目的。
黎峪一笑，他凝视着手里的水杯，阳光折射出朦胧的光晕，他的眉眼忽然舒展开来。
“那么，你也可以嫁给我。”
“你开什么玩笑？……你难道爱上了我？”
他一挑眉：“像你说的，爱不爱没有关系，和谁结婚不是结？”
“那为什么？……难道是为了煜沉？！”
“恩。”
“黎峪，你别傻了。”
“为什么不和我结婚呢？难道我比不上6昊天？”
“不是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结婚你的父母会不会同意，你的朋友会怎么想，公司员工怎么看待你？即使放下这些不谈，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可能会遇上自己爱的人，然后和她结婚。你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生活搅进这滩浑水里。”
黎峪笑出声，他将水杯放下，然后靠在沙里。
“我向来不管别人的事，他们的眼光也不管我的事。”
沈慕年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着他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的生活已经够糟糕了。”
“洗耳恭听。”
沈慕年也靠坐在沙里，抓了一个靠枕抱在怀里，一只手捋着靠枕上的的吊穗。她怅然地盯着天花板，然后说：“故事很长。”
“恩……我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