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招手,有人送上厚厚的软垫一只,她亲自铺在椅子上,拍一拍试试它的柔软度,这才满意道:“坐吧。”她失笑,又感动不已。绣娘心细如,连她挨打之后屁股疼痛都料想到。

“大公子的功力退步不少呀!”至短感慨。

色女?皱眉。

她终于忍不住,看向对面:“姑娘,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说话间,余夜抱回一捆枯枝,神色已恢复如常,任凭绣娘眼波在他脸上来回巡视都找不出一丝破绽。他恢复到往日那个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翩翩书生形象。

他断定,再看一眼她气鼓鼓又万分委屈的神色,饶是他性情爽朗,也不由心内叹息:罢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的没良心!

女儿,他想起来了,他是有个女儿的。

雪瑟的冷汗,却自额鬓,顺鼻尖而下,一滴滴砸落。四周一片死寂,它却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砰!

他提高声量解释:“素手是鬼——人鬼殊途,他对你们再好,也抹杀不了这个事实。鬼在阳间,非但于人有害,于他自身也是贻害无穷!”

从此告别闻声软语江南来的奶娘,告别无微不至的母亲,告别富丽堂皇的府邸,告别丰盛的饭食,懵懵懂懂跟了师父上茅山,在破烂潦倒的道房中一呆就是十几年。术家心疼他小小年纪为家族做出的牺牲,把茅山太清观修缮一新。

等她再次醒来,绣娘鼻涕眼泪横飞,不客气的抹到她的衣襟上。

面前是个妖艳异常的男人——素手一向自认美貌,他在那个世界算不得美男子,来到这边却莫名生出副妖治美艳的相貌,时不时摆出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勾引得王家镇大姑娘小媳妇芳心波动。

些微恼怒。这两人不听她警告,兀自沉沉睡去,万一生意外……

余夜莞尔:“樊篱。”

余夜似乎刚从惊讶中回神:“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似王家镇行业排列的规模…”他摇头:“在下生平闻所未闻。”

松鼠壮着胆子问:“妖神为什么来黑枫林?”

余夜默不作声,同苏瑾作揖告别。苏瑾握住他的手,依依不舍:“子楚,你一定要来找我。”

谈小春大汗。

四顾茫然,谈小春眼前一亮,撇开众人跑开,迎上前方一推车老汉:“老伯老伯,你还记得我?”

谈小春再次翻白眼——阿春阿春,叫你们家丫鬟呢。

她点了几道家常菜,想想荷包里的银两,终究没有舍得点名贵菜色。掌柜看出她的窘迫,笑道:“小姐放心用,酒楼会挂上望苑的帐。要不,您来道咱们的招牌菜烧鸭子?”

心腹也随之感慨:“昔年侄小姐风华绝代美貌无双…”马屁拍到马腿上,连王没有领情,反而瞪圆了眼睛骂:“什么侄小姐,大哥不在,她就是我的亲女儿!”

妖精们这才恍然,原来妖神问的却是今晚望苑生的命案。

伸手:“可否借在下一览?”

梁金宝面如土色。若是青衣公子嫌弃清苑,别说清苑从此成为众人眼中不祥地,他梁家白汉城第一富商的名头只怕也要拱手让人——更有甚者,白汉城恐怕容不下他梁金宝。

“我有灵物护身你们动我不得。”

狼妖惊嚎,伴随其他妖精惶惶然的叫喊:“天雷,小天劫!”

俯身,伸手

对方说不出话,只愤怒的看着她,眼睛里逐渐产生凄楚的神色,又怜又悲。谈小春胸口剧烈疼痛,眼泪不受控制,一滴滴落下,打在凉冰冰的铁链上,一滴、两滴,滴滴悲伤,滴滴哀戚。

他忽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居然能够动弹了?他居然能动了?

拼命挣扎,他拼命挣扎,挣脱这里,挣脱这里…

谈小春按住他的胳膊:“别动,伤到你了。”

这是些奇怪的铁链,越动缠的越紧,他挣扎的越厉害,铁链缠的越紧,死死扣入肉里,血肉模糊。

她按住:“别动,求求你别动。”伤心,伤心…为什么这般伤心。为什么看到他痛苦,恨不能代他受苦?

她退后几步:“你别动了,我走就是。”掉头欲离开。

玄天挣扎的越厉害,铁链哗哗作响,他在心中喊:“别走,我的孩子,别走!”

眼看着女儿即将离开,再相见不知何年,他激动的大喊:“我是你爹!”两个人都震惊,愣在当场。

居然——能说话了。

玄天略略闭目,哑着嗓子缓缓道:“我是你爹,孩子。”

她颤抖着,转身,不敢置信看着对方。

“好孩子,我是你爹。”他重复着,只能想出这一句话。他的女儿,呵…他的女儿长大了,出类拔萃的女儿…他该说什么,第一句应该怎样说?

谈小春摇头:“爹…”声音哽噎。质疑?反问?陈述?她没有爹,师父从来不讲她的出生来历,爹——爹——

她摇头:“爹…”

玄天抖动着,铁链出哗哗的声音。这孩子,承认,还是不承认?

她想扑上去,想抱住这个自称她至亲的人,无论是真是假,无论是梦是幻境,哪怕他是妖怪,但他说——他是她爹!

她也当真做了,可是腿如千斤重,仿佛绑了铅块,坠着她一路下沉,分明是房间的地面,她却在下沉,虚空中下沉,最后一眼,看到了他绝望的目光。

火…好大的火焰,整个宇宙都在燃烧吗?烧红了半边天,许多人哀嚎、叫喊、求救,奔走,一桶桶水泼在火上,杯水车薪瞬间消失,火焰被激怒,扑面而来,方才还扯着木桶救火的人顷刻卷入火中,连声救命都来不及喊。

到处都在烧~~

她清楚的看到一个宅子里,有个女人被困在里面,她面容清丽,此刻却充满恐惧、挣扎,她又感到心痛,为她的神色慌张,为她逃不脱的命运…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盘旋:里面的人,是你娘亲…

火焰扑去——

谈小春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中衣,头纷乱,粗重喘息。

嗓子里干的很,艰难的咽下口水,翻身下床,倒水,一饮而尽。扶住桌沿愣了半天神,半晌后,借着窗外朦胧月光打量房间,砰砰跳个不停的心逐渐恢复平静。是梦,噩梦。

房间里憋闷,她随手取来衣服披上,走到院外,看月色正好,向着白天模糊记着的花园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