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爱心这才幽幽地把头转过来,见厉莫言和童向晚,很没遮没拦地问:“咦?石头说你们开房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呢。”

童向晚抬起手边的果汁,抿了一口,放下筷子,捂住肚子,微笑地说:“我吃饱了。”说完,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温礼不置可否,“难不成军官就该不苟言笑?耍个流氓?”

“那你和他上床……”杜爱心小心地抬起眼皮打量童向晚的侧脸,现她依旧保持着平稳冷漠的表情。

直到厉莫言也用一句爆力的英语,才停止这场争吵,他说:“催情丸不缺,吵不够的话,到床上去吵。”

厉莫言忽而狡黠一笑,“给你洗澡。”

童向晚目光一怔,这个问题确实迫在眉梢。张阿姨给了她厉莫言的现住的地址,但是她是不可能冒然过去找他的。她依旧记得他怒气冲冠,以拳砸碎她背后的窗户,目光充血地愤恨。

“他很有少爷脾气,吃包子面包的时候非要人喂才肯吃。若是吃糯米饭,总要人帮他捏个结实。”

今儿,他没有扔完作业本就离开,而是坐在一旁看着童向晚认认真真地把他的作业分类,然后一本本开始写。也不知看了多久,手里的游戏一直未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童向晚认真写作业的背影上。他斜睨着眸子问:“喂,你很喜欢写作业吗?”

很巧妙的,温礼成了童向晚的邻居。

童向晚吓傻了,一直窝在奶奶的怀里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默不作声地抖。

她俩关系其实是同学,杜爱心是美籍华裔,从小在美国长大。童向晚十七岁移民到美国读书,读大二了,才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杜爱心,结交也有七年。为此杜爱心总说她俩的七年之痒要到了,让她做好准备。用童向晚的话,为了避免七年之痒,她特意回国避难。结果杜爱心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要过来。

可是现在呢?

童向晚想不通。难道他是过惯了少爷的日子,一下子潦倒了,没办法适应?来钱的最快捷径,就是非法勾当?还是她的学费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促使他……

童向晚当即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被她打翻了。

杜爱心连忙用纸巾擦泼了一桌水的桌面,莫可名状地问童向晚,“又怎么了?魂出窍了?”

“没事。”她也抽出纸巾,一边擦桌子,一边酝酿措辞,“爱心,你下次帮我问问石向北,厉莫言现在要是不干了,能成不?”

杜爱心眯了眯眼,紧逼着童向晚,“女壮士,你该不是想当点化失足少年的观音菩萨吧?你以为混黑道想抽身就抽身吗?还有,你不是说跟厉莫言只是尝尝有男人的滋味顺便钱债肉偿还个人情吗?暑假结束,就回美国吗?”

童向晚忽然说不上话。这话是她对杜爱心说的。可如今听起来,又不是那回事了。她仿佛真如杜爱心所说,想当观音菩萨去感化他,让他离开黑道。

她给自己的解释是,厉家对她有恩,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走入不归路。

见童向晚默认的态度,杜爱心斜睨他一眼,“舍不得他?你要想清楚。你和他道不同。你应该记得你这几年是怎么辛苦混出来的,全美考生挤破脑袋都没办法去的哈佛医学院,你舍得放弃?跟着他这样看不到明天的男人吗?作为旁观者,我只能劝你想清楚。”

童向晚深吸一口气,冷冷笑着,“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聪明,我也有很多爱好,可你也看到了,我除了死读书,什么都放弃了。我小时候过的很贫寒,连糖果都没吃过。我嘴里说不想吃,是我知道奶奶挣钱不容易。一颗糖,不过几分钱,可我说不出口。我爸爸是个外包工,有一次领了工钱,他满心欢喜的带我出去吃一顿。可每到一家馆子,都被拒在门外。他们嫌我爸爸身上脏,干外包工的,身上脏些在所难免啊!最后我只能和爸爸蹲在马路上吃煎饼。我奶奶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好好读书,就能过的好。我想过的好,我拼搏这么多年,苦过的那些年,你认为我会舍得放弃吗?其实,早在八年前,我就作出了选择,我放弃了他。”

她说着的同时,竟不自觉的落下泪。就如同八年前,她说出了她的选择,她选择了学费,放弃他一样,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杜爱心面色凝重,抽出纸巾,为她擦泪,“女壮士,你爱他,要不然你不会哭。”

爱与不爱,早就没什么意义。从她放弃他那一刻,他眼里蹦出的恨意,咬牙切齿对她说的狠话,她深深明白了,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亲昵的看她,一脸的清明。

看遍人世沧桑的她,清楚明白,他要她,不过是报复她曾经的虚假面孔,她曾经的轻易舍弃。了解他的她,当然很明白,自尊心极强的他不可能原谅。

她这是不是叫做明知故犯?她虽然不断暗示自己,她只是想还人情。

她抹了泪,收敛有些失控的情绪,平静地说:“爱心,我想静静的陪他这剩下的两个月,你能把你对他的不满稍稍收敛下吗?”

杜爱心耸耸肩,“你做主。我知道你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她讪讪而笑。她真的是理性的人吗?

当天晚上,厉莫言喝醉了,被石向北送了过来,让童向晚好一阵忙活。这半个月里,厉莫言也有过喝了酒,但从来没有醉的像今天这样走路都走不稳。童向晚拍了他好几下脸,也不见有效,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煮解酒茶给他喝。

不想,厉莫言一个翻身,把她抱住,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晚晚。”

他闭着眼睛,嘟嘟囔囔的,身子差不多要滚了下来。童向晚及时帮他调整好方向,问他:“怎么了?莫言?”

“难受。”厉莫言皱着眉头,头欲裂的捏着自己的额头。童向晚握了握他的手,把手指掐住他的虎口,帮他缓解下头疼。

他的眉终于不再皱了。童向晚宽了心,觉得沙不够大,等下自己去厨房,要是他又乱动,滚了下来可不好。她好言相劝,“莫言,到床上躺着好吗?”

“嗯。”他也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然而身子并没有动弹的迹象。

她连忙扶起他,把他大部分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他很高,身高差距有些大,即使她是“女壮士”,走路也是举步维艰。走楼梯的时候走的很不稳,她的脚一滑,整个膝盖磕来了上去,一记闷声。

她疼的龇牙咧嘴,却不吭一声,重新爬起来,驮他上楼。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之时,他已经不省人事,似乎睡着了。她俯身,帮他脱了鞋子、裤子、衣服。她从来没有细细看过他的身子,她今天一看,才现他胳膊上一指头长的刀疤,看愈合程度,大概有些年月了。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刀枪无眼、用命用血去拼?她要他放弃,他会吗?

她抬头转移注意力,盯着他那俊美的脸庞,见他即便睡着,眉头还是皱着。她在想,要不要给他弄解酒茶?权衡再三,还是下了楼,打开炉灶。

做好解酒茶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她端着杯子上楼,把解酒茶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沿边,伸手捞起厉莫言,拍醒他,“莫言,先喝了再睡。”

“嗯?”他迷迷瞪瞪地哼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并没有打算醒来的意思。童向晚也不管他醒没醒来,直接把解酒茶端了过来,端到他嘴边,“来,喝了再睡。”

醉酒的厉莫言出奇地乖,微微颤着那又黑又长的睫毛,打开眼帘,喝下了童向晚给他准备的解酒茶。喝完后,他又如吃饱餍足的婴儿一般,安静地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安顿好厉莫言,童向晚才开始忙自己的事。她挽起裤腿,膝盖处有淤青还蹭破了皮。幸好急救箱里什么都有。她给自己上好了药,再到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待到固定睡觉时间,便回房去睡。

一贯,厉莫言都不在这里过夜的。童向晚以为这次醉酒,他会留此住一个晚上。可就在那固定的凌晨2点,她感觉到了动静。

她撑开眼帘,见着厉莫言正在起身穿衣服,宽肩窄腰的好身段。眼睑微微下垂。忽而,眼前暗起一片阴影,温热的唇吻着她的光洁的额头。

童向晚稍稍抬了抬眼睑。

厉莫言见童向晚醒了,有些吃惊,随即温和一笑,“吵醒你了?”

童向晚却盯着他看,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要走了吗?”

“嗯,2点了。我该回去了。”

“今晚……你留下来好吗?”这是童向晚第一次挽留他,语气也是第一次带有挽留。她眼神中流露着害怕,她害怕他拒绝,要知道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