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谢开花,就已经叼着棒棒糖,躺在床上准备再睡个回笼觉。白芍蹲在他的床头栏杆上,睁着一双明亮的圆眼睛,好奇地在看下边沈丛桌上的那盆人参。

如今看着宿管阿姨房间里的晕黄灯光,谢开花心下松了口气:“老师,我到了。”

也是谢开花当机立断,直接抛出一份功法玉简,立即就吸引住了金翅鸟的全部心神。想谢开花是什么来历。身上的功法,最简单最基本的,也是九天上的宝贝,暗含了大道至礼,其精妙玄奥,不能言说。

荆山就有些茫然。“为什么?”

谢开花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喊了句:“加油!”

话一出口,他和荆山都愣住了。

谢开花只能摇头。他总不能说:我法力没有了……或者,不好意思,我好想亲亲你?恐怕这句话说出来,即使是神经粗大如荆山者,也要避他三尺了。

谢开花也不闪避,只腰往后一折——他整个人上半身呈九十度直角,与地面平行,堪堪躲过了山魈带着剧毒的一抓。

快得让他只觉得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他还记得这个男孩子——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身形无状,让人看了就心里生厌。因为谢开花,本来队伍里最出色的荆山都和他顶嘴,他一怒之下让荆山罚跑,回去以后,却被连长狠批一顿,说他摧残祖国幼苗——

胡绵绵只想仰天长啸。要是早知道了,别说来迷昏荆山了,就是叫她出现在荆山身旁一百米,她也是不敢的……

他很黯然地想,师父一定明白。

谢开花吐了吐舌头:“你怎么什么都懂?难道你是练武的?”

“别跟我攀关系。”他摇摇手指,道:“学长也不必猜测我身份。今天我亮一亮我的这把小剑,也不过是想叫学长眼睛放亮一点。大家都是同学,当和善亲切为上。像王鹏学长那样拿着砖头要打人的,实在不好。”

田尉只好再转头去问沈丛,但刚看到沈丛那张端庄秀丽的面孔,就知道沈丛肯定是不去的。果然只听沈丛道:“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出去吧。”

田尉也站起身,和那个熊哥打了声招呼:“学长。”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不由叹道:“好一支——”

谢开花忙说:“那不是太叨扰学姐了。”

老太太脸色一变。

她傻愣愣地望着荆山其实平静得古井无波一般的眼神。

不过看来荆山确实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还是特别有钱人家的小孩。起码要比他们田家富裕。田尉也不是傻子,他二叔对荆山表露出来的态度,隐约的竟像是在巴结。田仲宣少年扬名,家财万贯,田尉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然而他这一推,把田仲宣吓得心跳都一顿。田尉不知道,可田仲宣心里明白清楚得很——荆家的权势,完全是他所无法企及的。那年的采石场集会,他能和荆山父亲握了个手,还是因为那次生意的合伙人和荆家有点关系;他才有资格过去混个面熟。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他袖着手,很有些放不开地站在角落,看他的合伙人往荆山父亲那里走过去——那一圈交际的人物,全是建京顶尖的门阀政客,甚至还有京城来的大佬。而荆山的父亲,就被围在中间。

荆山呢,他面容冷漠地站在一旁,仔细端详一盆开粉红花蕊的盆景。有几个少年人想和他搭话,也全都是建京、京城的有名太子。可荆山丝毫不予理会。

那种端得十足的架子,却又不让人觉得突兀、或是心理别扭愤恨。反而似乎若是荆山和他们说话了,就是荆山纡尊降贵;那种天生的高贵从容,是田仲宣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知道自己的侄子竟和荆山是舍友,那个照面,田仲宣又惊又喜,是真的差点心脏病。

然而现在侄子竟然这样不知体统!

田仲宣已经做好打算,若是荆山露出哪怕一点点嫌恶的苗头,他就把田尉狠狠斥骂一顿,先博了荆山的好感再说。侄子回家以后还能安抚。

但叫他吃惊的是,荆山却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他甚至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点点,几乎看不出来,但也知道他心下有些愧疚——一边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田尉就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荆山的道歉。

沈丛微微笑道:“这样不是更好?到时候荆山也可以帮我们做做向导。这个集会四年一次,田叔叔肯定也要忙的,恐怕顾不得我们几个。”

田仲宣忙道:“没事,重头戏都在晚上,下午我陪你们几个好好逛逛也行。”

他冲着沈丛很友好地微笑。沈丛样貌俊美,通体清气,也是端庄华贵的一个人物。321这个宿舍的人没人把他当一回事,但田仲宣商场上打滚多年,哪里看不出沈丛的不同。这种气质,也只有京城顶尖儿的书香门第能有。

都不是简单人物啊……

他看着还在多动症一样乱扭的谢开花。还有谢开花肩头那只羽色灿烂、灵气逼人的小鸟。方才没仔细看,现在一瞧之下,他又是大吃一惊。他和田尉他爸一般,都爱侍弄花草,往年从采石场也搬回了不少名贵花鸟回去。可白芍这样的,他是真没见过。

那双眼睛里的非凡神采,和人类都没什么区别。

能有这样的鸟儿当宠物,这个乡巴佬也似的谢开花,又能乡巴佬到哪里去?

田仲宣只觉得汗水都要把后背浇透了。

不过仔细听侄子和他们几个的对话,似乎和平常的少年也没什么不同。荆山不爱说话,沈丛则偶尔接个两句,一路上基本上都是田尉和谢开花在叽叽喳喳的麻雀似的。也不过是些篮球、赛车、校花、网游……平凡得不似真的。

忽然白芍低头往谢开花肩头上轻轻一啄。谢开花哎哟一声,反手给了白芍一个毛栗子,和田仲宣抱歉地笑笑:“我家白芍肚子饿了。”

白芍腆腆小肚子。确实是有点儿扁了。

田仲宣知道田尉几个都没吃中饭,那就索性先一道吃个午饭。他摇下车窗,看了看窗外,笑道:“没事,很快就到了。采石场外边也有几家饭店;白芍都吃些什么?”

一边说,果然车子也一边就缓慢地停下。这辆劳斯莱斯性能果然出众,在交通繁忙有如水管堵塞的建京市中心,还能有这样快的度,不过一个钟头就到了郊外。而且还平稳之极。

田尉帮忙开了车门,谢开花一边跟着田仲宣下车一边道:“白芍喜欢吃肉。排骨鸡腿什么的,越多越好。”

刚刚在地面上站稳的田仲宣脚下一个跙趔。

而那边白芍一眼望见挺立的几座饭馆,已经高兴地振翅鸣叫起来。谢开花被它的情绪感染,也是颇为开心,带着白芍就往最前头的饭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