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上可记得您当日所说弓马娴熟者可于各旗中武职补用?”

本是已经走开的三阿哥望着四阿哥朝武英门跑去,放下了弓箭,一边向太子跑去一边说道:“二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第二日南书房议事时,康熙靠在龙椅上、指头在御案上轻轻弹动着,听着内大臣们各抒己见。完毕以后也不表意见,说道:“诸爱卿所举之人朕都细细斟酌过,但朕这有一人选——江宁巡抚汤斌,尔等以为如何?”

康熙这才反应过来,往床里头移了移,拉他过来坐下,皱眉问道:“你怎么弄得这幅模样?”

一旁的穆克登以二十出头的“幼龄”任领侍卫内大臣,独立于索、明二党之外又深得康熙信任,自是有几分胆量,见高士奇只请罪不答话,便上前接过话,道:“皇上,熊大人专于儒学,李大人专于理学,各有所长。论才学自是不在话下,若论品行,奴才年少,阅人尚浅,不敢断言,但奴才多少听闻些传闻。”

太子冲何玉柱努努嘴,让他关上门,后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本宫才没有金安呢。”

康熙听这词不达意的句子,又余光瞥见梁九功低头的模样,皱眉道:“说完整的。”

驻防地位于霸州西北方向的郊区,方圆二里驻扎着四千八旗兵,其中以上三旗最甚。霸州防守尉领着众佐领站在大门外头,远见康熙一行人策马而来,快步迎上去跪道:“奴才拜山叩见皇上。”

高士奇自幼生在水稻横生的江南,幼时家境又颇为贫寒,下地的事他没少做过。但自入了京,便鲜少去这乡间,对这京畿的水稻摘种的了解也只限于听闻。如今皇上一问,倒是觉得有些为难,他想了想,捡了一个最委婉的说法,道:“这正值冬春季,虽是下了雨,但永定河一带却不至于满溢,河道那块应是疏通着的。臣以为这水很快就会排去。”

等胤礽得令进入东暖阁时,康熙已经换上常服。胤礽听着康熙说话带着明显的鼻音,抬头道:“外头下着雨,天气还未转热,皇阿玛还需当心龙体啊。”

“那公公就慢走啊。”心裕将他恭恭敬敬地送到大门口招呼完了,回头就见索额图阅着圣旨若有所思的样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二哥,你说这上头是怎么个意思啊?”

“奴才索额图请皇上金安。”

如今三藩平定,国库渐富,的确是该“收拾”这些捐纳得官者。康熙不过也就一个脑袋,对政事,他虽想事事亲历而为,但架不住精力有限,何况底下上千人领了朝廷的月俸,自己抢了他们的工作,他们去哪找饭吃。

“谢皇上关心,臣妾恭迎皇上。”皇贵妃垂着的手紧了紧,恭敬地行了个跪礼。

他接过提壶,悬在它们张开的嘴巴上方,一倾斜,羊奶顺着壶嘴倾泻而下,流入它嘴里。梁九功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搐,哪有您这样喂奶的。所幸它还比较配合,竟然没有被呛死。

不知刚刚的对话康熙听进去了多少,两人心里都有些窃窃然,“谢皇阿玛。”

康熙没有动作,温僖贵妃也不敢做什么,僵硬着身子侧卧在床上。直到她都要以为皇上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才听到从上头传来声音,

康熙没少来过这里,这孝陵的左边就是前几年刚完工的——他自己的寿宫。自古帝王都喜欢在生前建好寿宫,不可谓无道理。帝王陵寝向来规模宏大以匹配其皇天贵溃身份,建起来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再想他那可怜的父亲,死后陵寝还没开始建。匆匆忙忙建好一个主建筑后再匆匆忙忙停柩。这看着他这个儿子都自愧不孝。

“胤褆参见太子殿下。”

康熙见一处人多,便也凑上前去。听那店家说:“各位爷,今个我这幅卷轴是明初宋广的风入松词轴,各位爷都可以上前瞧一瞧……”

“来人,宣礼部尚书。”

胤礽身后的贴身太监将一叠功课交予梁九功递到康熙面前,他起身后老老实实地站在御案对面。

三藩之乱的投诚者要安顿好,即要防着他们再掀风浪,又让人觉得朝廷宽宏大量。这么说,此事还得与诸位大臣商议后再做决定。康熙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劳苦,忍不住将头搁在桌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不过是大学毕业不久、刚考取公务员、目前还在基层实打实干的小人物,突然摇身一变就穿越了。未来能不能对得起这具正值“男人三十一枝花”年纪的身体,肩负起这具身体的责任,又不被人看出异样,对目前只有康熙记忆的他是个不小的挑战。

东暖阁的窗户为木刻漏窗,进不了多少光。今个外头的天阴沉沉的,里头只好点上蜡烛。望着飘忽不定的烛光,康熙拉了拉耷拉在身上的睡衣,打着哈欠想今个没有折子没有公文,可以睡个回笼觉了。

康熙本人睡得安稳,因这万寿节较劲脑汁的人不在少数。几个阿哥更是趁着这机会想尽法子攀比各自送的寿礼,讨皇阿玛欢心。康熙再醒来已是近巳时,梁九功端着御膳房特地做的长寿面呈给他,他照着规矩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

梁九功从怀里抽出一本册子,看着康熙笑道:“皇上,各地官员上贡的寿礼已经送至养心殿,奴才也派人清点好了,请您过目。”

康熙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满页密密麻麻的字让他打消了细看的念头,他道:“服侍朕更衣,朕亲自去养心殿过目。”

梁九功收好册子,哈腰道:“是,奴才这就拿衣服来。”

一入养心殿,贡品皆用红布蒙着摆放在案桌上,康熙一路走过去,有雕刻成各种形状的金银宝石,有成卷的字画,有各种瓶子、茶具,可谓琳琅满目。而案桌尽头一个红布卷包着的长条物吸引了康熙的目光,“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是安亲王上贡的龙泉剑。”清点贡品的太监答道。

红布褪宝剑现,雕着银色祥云暗纹的剑鞘,鞘口、名牌、护环和剑镖皆饰以明黄色,剑鞘尖部覆盖有白色的玳瑁。剑柄为镶着银色镂花的梨花木,顶端悬吊着长条的明黄色流苏。整把剑约摸长三尺,握在手里颇有质感。握住剑柄一把抽出剑身,六面剑身在稍许昏暗的殿内竟泛出刺眼的光,显得寒气逼人,剑身上镌刻着一条狰狞游动的五爪龙,片片龙鳞都栩栩如生。

康熙忍不住伸出左手抚摸,却在接近剑身时就破出一行血,生疼得紧。康熙看着指腹上的血珠,感慨着这剑倒是锋利得很。

一旁的梁九功忙抽出绢巾替主子捂着出血的指头,血浸透了白绢,剑身却不见一丝红色。康熙左右仔细观察着这剑,装饰虽多却丝毫不影响剑本身的坚韧夺目,暗道好一把六面汉剑。想这安亲王必是费了不少心思。

康熙将剑收回剑鞘,留了句:“其余的东西都按规矩办了。”后,拿着剑回了乾清宫。

当夜酉时末,诸皇子带着各自的礼物齐聚乾清宫。康熙想着自己与诸皇子共处一室的机会不多,便就这万寿节这日举办个晚宴。康熙一人坐在上头,太子领着阿哥们坐在下头。晚宴一个开始,阿哥们各自上前呈上寿礼,说几句万寿无疆之类的话。听得康熙都要以为自己有七老八十了。

等最后一个胤禩上贡完毕,康熙道:“今日这乾清宫无外人,尔等也不必过于拘谨,都归位吧。”

“儿臣遵旨。”

诸皇子就位,见康熙开动了才敢开始瞥案上的食物。康熙往嘴里送了一小块牛肉,抬眼看看几个儿子。果然,他们都老实得不敢多有一个动作,朕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胤禩到底是年纪最小,他见皇阿玛瞥着他们,想着方才皇阿玛所说的“不必拘谨”,便壮着胆子回视过去。突然见康熙冲他挑眉,又赶紧低下头。

“胤禩,到朕这来。”康熙放下银箸,冲他招招手道。

胤禩左手抱着右手作揖道:“儿臣遵旨。”

乾清宫上殿的丹陛对胤禩那短小的身材还是太高了,只见他一步跨一步地走上一节节丹陛,走至康熙的御筵前,额头已冒出点点细汗。

康熙望着他微红的脸蛋笑道:“梁九功,给他擦擦汗。”

而后拿了个新茶杯,斟了些羊奶递给他。只见胤禩下跪接着茶杯道:“谢皇阿玛恩赐。”

康熙低头打量着胤禩小小的身子,单手拉起他至身旁坐下,指着御筵上的菜品道:“想吃什么?朕让梁九功给你夹。”

殿下坐着的胤礽抬头瞥了眼康熙充满兴味的表情,转头与坐在他下方的胤褆对视了一眼,送上一抹勾唇假笑,而后收回视线,垂眼抿了口果酒。

上头坐着的康熙不管下头各有心思的儿子们,他正逗弄着身旁颇为有趣的胤禩。胤禩不停地指着御筵上各式的食物,梁九功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最后康熙也嫌弃梁九功动作慢了,干脆自个亲自上阵。这回胤禩指着远处一个被雕刻成花型的水果盘子,康熙替他端来,拿着银箸夹了块牡丹花状的菠萝肉送到他嘴里。不小的菠萝肉将胤禩的嘴填得满满的,康熙伸出手戳戳他鼓起来的脸蛋,直到看到他的嘴角都要留出果汁了才放手。一餐下来,整个御筵上的食物,康熙到没吃多少,几乎都进了胤禩的肚子。

康熙见胤禩圆滚滚的肚子,估摸着他是吃不下了,转而看看诸子,见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宴毕,尔等都散了吧。”

又捏着胤禩的脸蛋,想着这孩子还能否走回去,便对梁九功道:“你送胤禩回惠妃那。”

而后走下丹陛朝东暖阁走去,不料半路被一只手拉住胳膊,止住了脚步,一阵淡淡的果酒味吸入鼻子。康熙侧头见双手握着自己胳膊的人,他微眯着眼靠在康熙上臂。惹得康熙皱眉道:“胤礽,放手。”

“皇阿玛,儿臣想留下。”胤礽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康熙身上,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