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举惹恼了皇阿玛可怎么办?”三阿哥仍是不放心。

而后三藩平定,论功罪时,李光地闭口不言陈梦雷做内应之事,将功具占为己有,终使陈梦雷落得个“从贼”的罪名。当日朝廷上下得知此事,多数人是谴责李光地同情陈梦雷。

“儿臣无事,且太医都在慈宁宫,儿臣无需劳烦。”

高士奇眼看是躲不过了,脑筋急转了几圈,上前一步作揖道:“禀皇上,臣以为二位师傅都是饱学之士,品行自是值得考究的。”

“你那只眼看到本宫伤心了。”胤礽反驳道。

“主子,他那张嘴能吐出什么好话,还是别玷污了您的耳目。”梁九功一边拉起龙袍的袖子,一边说道。

“喳,请皇上随奴才来。”

蠡县虽是京畿地区,但离南苑也有上百公里。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康熙便领着众人骑马出,因着随行的人多,也没有骑太快。康熙也算是有闲情看看路边的田园风光,这个节气已经比较暖和了,应是到了插秧的时候。但接连数天的春雨来袭,一路经过的很多田地里已是囤积了大量的水,许多农户都在疏通排水沟渠。

“昨夜两位弟弟到后来都快睡着了,儿臣便送他们回了乾西五所,自个也未再回宫后苑。”

索额图的确被这圣旨弄懵了,宣旨太监一提醒才回过神,双手接过圣旨,叩道:“奴才谢主隆恩。”

遥想元后还在之时,赫舍里家族也是当朝权贵。但自索尼过世后,赫舍里这一代除了索额图竟无能人,下一代更是不堪入目。他与元后少年夫妻,二人也是携手相伴九年。如今赫舍里家如此境况,不知元后若健在人世,会作何感想。康熙心底顿时五味交杂,思绪一经飘远就很难收回,他浑然不知屋里凝固僵硬的气氛。

“爱卿朝毕后于九卿房侯旨,详议此事。”康熙垂眼沉思片刻,才摸着御榻边的扶手说。

“娘娘,您的手……”

“拿点羊奶过来。”

“儿臣告退。”胤礽抬头看了看他,说完便跑了。

当里面的人蠕动到床头的时候,康熙看到披着黑的女人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她用手拨开了遮住脸的头,露出一张不饰黛眉、清秀的脸。

这些和尚衣着打扮与江南寺庙中的不同,他们身着红衣红裙,披着黄色的披单,戴着红色的帽子,即是满族人信奉的喇嘛教。康熙也在慈宁宫偏殿佛堂里看到过三佛并座的三世佛像——是喇嘛教寺庙中常见的佛像之三。

默念睡觉的康熙不知道他的几个儿子正在毓庆宫前的广场上进行亲密的慰问。

总体来说,明朝相比对文人十佳诸多高压政策的现在,算是一个文人思想很开放的朝代了。也许是因为文人处境的急转下,明朝的很多字画在现在可谓是趋之若鹜。对此,康熙不管怎么想,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既然如此,他也就省省力气。康熙把手中的折子扔在桌子上,让高士奇和张英把请安折搬出去。留下少得可怜的奏事折和贺折。

正因为没有完全吸收康熙本人的记忆,他才不能对胤礽的功课妄加评论,如今之计只有实话实说:“胤礽,朕刚刚南巡归来,诸多政事已经积压多日。功课之事朕过几天给你讲。”说完还伸出两只手指捏捏两侧的太阳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康熙急匆匆地让梁九功侍候他上銮驾,梁九功看他神色不对,善解人意地递给他一个袋子,等他坐稳了,喝道:“起驾!”

说的依旧是一些他看来无关紧要、涉及表皮的话。他很不能理解,为何这种有些无聊又营养不足的话题,父子两个总是说的如此乐此不彼,而且每封信的内容都是大同小异。难道这也是人家表达父爱和孺慕之情的方式?

汤斌闻言,转身看着太子作揖道:“臣看不见太子殿下的诚意。”

胤礽听这话,硬是梗了团气在胸口,奈何他怕闹到皇阿玛那没好看,只得呼了口气,走到汤斌面前,伸出左手,撇开头道:“请师傅用刑。”

汤斌见此,也不急着拿戒尺,问道:“太子殿下可知错?”

胤礽在汤斌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才道:“本宫一不该不听师傅教诲,二不该让他人戴罪。”

汤斌这才拿起戒尺,看太子伸出的只是左手,也不介意,愣是一尺子实打实地打了下去。胤礽顿时疼得吸了口凉气,急急收回了手。低头一看,一道红肿的痕迹正中地长在手心。

“太子殿下,您未听五句话,应打十下。请您再伸出手。”汤斌依旧不为所动,一板一眼地道。

胤礽无奈,咬着下唇再将手伸了出去。这回一咬牙没将手缩回来,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棍子。十指连心,打完了后胤礽觉整个手掌都麻木了,停在半空中半响都收不回来。

何玉柱见主子受苦,也是心疼到不行,扶着主子坐了回去,请旨道:“爷,您先在此坐着,奴才给您去拿药膏。”

胤礽苦着脸点点头。

“太子殿下,臣可否继续讲课?”汤斌放下戒尺,问道。

胤礽依旧苦着脸点点头。

这边手疼得动一动就悚,那边还得提起精神听课,胤礽可谓苦不堪言。他从前也见过伴读受戒尺,倒没想过会如此之疼。看他这可怜的小手,都肿得跟馒头似的。

终于熬到午时,德璟端来午膳。一展开菜肴,胤礽望着远处一道豆腐汤,顿时心生一计。他对那头矮桌边坐着的汤斌笑道:“本宫早听闻师傅清廉之名在外,早年甚至得了一个'豆腐汤'的雅号。本宫想师傅定是很喜爱这豆腐汤。古有学生敬茶,今日本宫就以这豆腐汤代茶敬师傅。”

胤礽起身,端着汤碗在汤斌身旁坐下,舀一大勺汤汁搁在汤斌碗里,笑道:“师傅请用。”

汤斌依言喝下,胤礽接着有舀了一勺,说道:“师傅多吃一点,勿要让人言本宫亏待了您。”

汤斌依旧不推辞。返来复去几次,汤斌已喝下数碗汤汁。胤礽望着见底的汤碗,对德璟吩咐道:“再去御膳房端一碗来,勿要让人说本宫没让师傅吃饱。”

“喳。”德璟颇为无奈地应道。

康熙今早御门听政后急着与内大臣商议政事,耽误到现在才来惇本殿。一入殿便望见胤礽和汤斌共席,顿时起了好奇心,禁了通报声,站在后头一探究竟。却见胤礽如此捉弄汤斌,康熙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他出言道:“胤礽,不准戏弄师傅。”

胤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心虚得掩饰着红肿的左手跪道:“儿臣胤礽恭迎皇阿玛圣安。”

汤斌亦然,“臣恭迎皇上圣安。禀皇上,这是太子殿下厚爱臣,是臣之幸。”

“都起咯了,爱卿不必为他说情。”康熙走上前,赏了太子一个脑崩儿,对他言道,“还不向师傅请罪。”

胤礽伸出右手摸摸磕疼的脑袋,移了移身子,对汤斌作揖道:“胤礽向师傅赔罪了。”

“殿下折杀微臣了。”

康熙望着胤礽桌上那一道道色相精美的菜肴,想到自己还未用膳,动了动唇角,出言阻止了二人的场面话:“朕今早未来检查胤礽的学业,汤爱卿,太子学得如何?”

康熙一言让太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搁在地上的右手紧了紧。只听汤斌答道:“太子殿下言辞文雅清朗,臣已了解殿下的学业进度,正与殿下讲习”

康熙接过汤斌呈上来的《伊洛渊源录》,挑了几句问胤礽其含义。幸而胤礽基础不错,先是翻译了一通,再拓展开了说,愣是被他混过关了。而汤斌也在一旁说:“臣这才刚开始讲,太子殿下能答到这程度已是非常好了。”

康熙肚子正饿着,也不疑有他,交代了胤礽好好读书便离了惇本殿。见康熙走了,胤礽一直悬乎乎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望了眼汤斌,老老实实回了座位用膳。一边咬着羊肉片,一边看着搁在左膝盖上的左手,暗道没被皇阿玛现真是万幸。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当日下了骑射课,如平日一样去了南书房。

“儿臣胤礽请皇阿玛圣安。”

“平身。”康熙拿着折子道,“你过来看看这折子。”

胤礽依言走上去,扶着龙椅的扶手正要坐上去。可手掌一碰到扶手上雕刻的铮铮龙鳞,钻心般的刺痛感传来,疼得他就这么晾着左手直吹气。

康熙一转头便见儿子冲他那肿得像馒头般的手送气,连问道:“你那手怎么回事?”

胤礽被这么一问,也不吹起了,手就这么悬空着愣在那,心一突突地想道:露馅了……

康熙一看他那样子,不由得冷笑,那痕迹明显是戒尺打出来的,想必是这孩子不听话被汤斌教训了。当下也不愿理他了,低下头翻着折子。

胤礽见状,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跪下道:“儿臣有罪。”

“朕且不论你有何罪,你先去那个地方跪着,什么时候朕允许了,你再起来。”康熙指着殿下的矮案不温不火地说道。

“儿臣遵旨。”胤礽抬眼看了康熙一眼,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