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巡幸畿甸的意图除了考察民情吏治外,康熙还有点小心思。养廉银制度现在依旧是纸上谈兵,至今也没拿给九卿阅看商讨。他思索着先看看京畿地区的具体情况,回头稍作修改再公诸于众,并将京畿五州十九县作为试验点。

胤礽在此看到索额图倒是有些高兴,抬手道:“二位大人快快请起,尔等今日可是当值?”

宣旨太监言毕,合上圣旨双手递送到索额图面前,见他那岿然不动的样子含笑道:“索大人还不接旨吗?”

就在梁九功低着头想着自个的事的时候,一黄色的折子突然砸在他面前,他几乎被吓得跳了起来。听着康熙含着怒意的声音,他不敢耽误,小跑着出门宣旨,一面还背着康熙摸摸自己可怜的心脏。暗道今日真是冲了黄历,他连着都被吓了好几回了。

只听那陈廷敬言道:“朝廷每月因升迁,病故,调补之人颇多,而作员缺补任之人多为捐纳之人。而捐纳之策开例有十二载,知县捐至五百余人,始因缺多易得,故而踊跃争趋,今日臣所见仅此五百余人,是良莠不齐,才劣者甚多。是以臣以为今后捐纳之人于补官日应以策判考试,各部议以前补用人员,从未考试,应不准行。臣奏毕。”

康熙垂眼看着地上的瓷片,又抬眼望着她那惴惴不安的脸色道:“起咯,皇贵妃日后小心便罢。”

康熙望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那边的“嗷嗷呜呜——”的叫声转移了他的视线。康熙看着这几只在襁褓里张着嘴的样子,寻思着它们是不是饿了。

其实康熙也不指望他们兄弟能其利断金,但至少应该相敬如宾吧。奈何他私底下曾隐晦地提点过太子,却被太子以一句“皇阿玛您以前不是教导儿臣君臣有别吗?”堵了回去。不由得暗骂身体原主教坏了他的太子。

门被推开,两个太监驮着一个卷成圆柱形的毯子,放在床尾。两人便跟着梁九功弯腰退出。康熙看着那个卷成柱形的毛毯动了动,便放下书,专心看里面的人怎么动。只见那毛毯左右动了动,里面的人便从毛毯里出来,钻入被子里,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停顿。他看着被子的蠕动,想道:这东西难道有人教?还是无师自通的。

裕亲王不知康熙出此言为何,只得稳妥地回一句:“奴才才疏学浅,自视惭愧。”

康熙双手撑着身子翻了个身躺下来,思量了一下,还是不去看了。他老了,不比孩子有朝气,老年人睡觉比较重要。

但随之而来影响物价的就是天灾。今年,江南、江西、河南、湖广等省二十六州县相继旱灾、水灾不断,这些地方的赋税他已经责令户部依照受灾程度减免。

胤礽离开后,康熙便去了南书房开始今天的办公,也是今年最后一天正式上班。奏事太监已经把折子都堆上御案。康熙心里默算了一下奏折的本数,顺手抽出几本翻一翻,暗道:果然是年终消极怠工。数量虽然不见少,但基本上都是请安折和贺折。

“宣。”

康熙想想,也不急于一时,常年呆在北方的身体竟然会晕船,真是让他始料未及。阴雨天气的天空压得有些低,好在空气比较好,康熙稳了稳身体,船上晃悠的感觉到现在还残留着;又深吸了几口气,压住想呕吐的感觉,上百位近侍大臣在这等着他号施令,不能损了自己的颜面。要吐也得上了銮驾再吐。

康熙微微动了动僵硬了的脖子,感觉没有刚才突如其来的痛觉,也没有昨晚的头疼,才放下心来。心想八成是这样坐了一个晚上,刚醒来又突然低头,不小心扭到脖子了。对正要开口的梁九功摆摆手说:“服侍……朕洗漱。”

突然,台下一阵洪亮浓重的鼓声传来,康熙正要开口询问,身后的拜山就作揖道:“皇上,这是操兵的鼓声。”

康熙一看,台下众人已拿起刀戟开始“舞手划脚”,数量如此之多的人齐齐练操,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气势。康熙便一边在瞭望台上晃荡着一边是不是低头张望着,他更感兴趣的是练操之后的布库。回想起来,他也许久未看布库了。就是看到了,也只是宫里头他那些小儿子们的游戏而已。

一时兴致来了,康熙便直接走下瞭望台,近处观赏。这布库两人一组,比的就是脚力,比赛之前先画一个圈,谁先倒下或出了圈子便算输了。康熙一边走走一边看看,顺道就看到一组看似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二人皆是白布衫,窄袖,目前战况倒是很激烈,两人上身互相扭结,脚也在互相交错顶力。

而其中一个稍高的少年明显占据了优势,不消多时他便把对手掀翻在地。那少年气喘吁吁地直起身子,擦着头上的汗才觉康熙几人在圈外看着他。忙跪道:“奴才索绰络·德璟请皇上圣安。”

康熙见其不卑不亢的态度心下对他有些赞赏,“你多大了?”

“回皇上,奴才年方十二。”

康熙打量着他,心生一计,侧头对胤礽道:“太子,你去和他比一场如何?”

太子闻言未有迟疑,作揖道:“儿臣遵旨。”

倒是德璟开口道:“皇上,奴才不敢。”

“有何不敢,”康熙转眼对胤礽道,“你去。”

德璟见太子都站在他对面了,便不再推脱,对太子一言“殿下,奴才冒犯了。”后,做出半蹲前驱的动作,警惕地盯着太子。

只见太子主动上前,右脚顶在德璟的左脚内侧,左脚在后支撑着身子,两手牵制着对方。德璟也不甘示弱,两手相应得夹起对方,一时双方竟互成掎角之势,此时逼的不仅是力道还有机智。显然,胤礽没有德璟“厚道”,他快松了手劲,转而对德璟的肩部力,但德璟也迅转换方位,做出防御。

不经意间,其他人都纷纷跑来凑热闹,把这角斗场围得个水泄不通。就在两人坚持不下的时候,德璟身形不动,脚却突然向后撤,胤礽的左脚失去了顶力,有些晃动,却很快站定了,借机右手力将德璟翻倒在地。

一时场外掌声和欢呼声不断,那德璟也起身对康熙作揖道:“奴才不才,比不过太子爷。”

康熙闻言,上前一步笑道:“无事,胤礽本就比你略高,是他有点优势。”又转而摸摸胤礽满是汗水的额头。

一直在默然不语的索额图此时却对德璟更有几分高看,若是他没看错,刚刚那一瞬间德璟完全可以扳倒太子,但是他却放了水,可见这少年郎也是个聪明人。不过既然皇上装作不知道,那他也没必要多嘴。

康熙见胤礽也有些累的,也不再在此多留,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他领着众人走到驻扎地大门口,正要上马,却突然回头对身后跪安的拜山问道:“刚刚那个索绰络·德璟你知道多少?”

“回皇上,德璟是满洲正白旗人,顺天府丞之子。”答话的是一个副将。

康熙考虑了片刻,转而对胤礽说:“胤礽可要他入宫做你的侍卫?”

胤礽闻言,倒是笑道:“皇阿玛若有此意,儿臣自然不推脱。”

“既然如此,拜山,你让他收拾东西,今夜就来行馆。”康熙又转而对索额图道,“索额图,你负责接应他。”

“喳。”

霸州一带未建行宫,康熙等人今夜只有在官员出巡所用的行馆入住。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康熙觉得他的脖子已经僵硬到无知觉了,上下眼皮也在打架。随意用过了晚膳、洗漱了一番,回了寝房坐在床上,让梁九功给他捏捏肩膀。

“皇上,依奴才看,您这是落枕了。要不奴才宣那太医来?”

“不必折腾,朕马上就睡了。”康熙打着哈欠说。

梁九功一重一轻的力道按在康熙肩上,起了很好的催眠作用。不多时,康熙便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此时不过戌时,黄昏初过,下旬的月亮还未升起,繁星点点,万物朦胧,明显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当德璟策马行至行馆不远处时,远远见一人与他擦肩而过,正欲朝行馆大门走去。德璟定睛一看,好似是今日下午站在皇上身后的人,便下马主动上前搭讪道:“这位大人,前面可是行馆?”

明珠闻言瞬间警惕起来,但当他提起灯笼,顺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来人时便放松下来。明珠素来在朝中都以笑脸迎人,此刻面对这少年也是摆出一副和气的模样,开口道:“你可是今日与太子爷比布库的德璟?”

“是,不知大人名讳?”

“在下是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

“原来是明相,是奴才失礼了。”少年抬手作揖道,一言倒是说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