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和派梁师成、宰相白时中、李邦彦则道:“国且不保,何惜三镇!”

流月点点头,皱眉不语。木格想了想,又问:“可是总领怎么知道是时候了呢?”

人徙听完,猛地站起来,手握成了拳头跑了出去。

空音不死,蔡大人也无法让空音活着,且若空音进了王府,王爷也无宁日。空音只想着,如若空音真是王爷的心上人,那多么好。’

这一句话夹杂着女真语和汉语,众人忍俊不禁,人徙也笑着答应了他。可这孩子后面的一句话却让人徙命流月把他提溜到了桌前用点心堵住了他的嘴。

“告诉你,我不是草民,我是大金关都尉流月!”

众姑娘一听,左拥右护着吴衡进了门,将他捏揉得万分热乎,吴衡被人拖着走,扭过头来向人徙求饶,人徙不理,带着袁陶走进了前厅里。

此时蔡京看他气成那样,倒笑了,“有我累的?我倒一点也不累,反觉得那小子有点能耐,更有趣味。更何况,也确实不累,我已叫人打听好了,那小子不久就得朝着我猜的方向走。我等就是了。”

如今人徙等人所处的位置,就在外城南门处。人徙在路上早派了人去平江送信,向平江知府孔理年告知路线和到达的地点,并定了大约会到的日期。如今人马都到了,可南门处还是一片寂寥,虽说有大量的农民瞧着他们议论纷纷,可守南门的两队身着布衣布帽的卫兵却如同看不见他们一样,个个面无表情。一直跟着人徙马后的木格忍不住了,上前就冲他们喊道:“王爷驾到,你们还不跪?!叫你们太守大人(知府的文雅称呼为太守)来,我们王爷治他个招待不周!”

人徙听了这话,却没应。沉默半晌,突然跪地道:“奶奶!恕徙儿此次不能答应您了!”

“一辈子。”

童贯努力转转脑子,知道她还是不敢贸然试着推翻他,梁师成这棵大树根深着,一时是推不倒的。想到此,他便挤出一丝笑容道:“如果我那样做,王爷也就守口如瓶,放过我了?王爷不怕现在放了我,我又使法子害王爷?”

那人抹了眼泪道:“没大碍,她不知从哪弄的牌子救了她了。可就是不醒,怕是累着了。”

话说回三日前。人徙在战场上被剑直直刺中,摔下马来,众将士见她真的危险了,一腔热情猛地消了一半,都叫着“保护王爷”转入放守姿态。马蹄纷乱,众人都想将昏迷的人徙提溜上马以免她被踩到,可刀枪满眼都是,一时只得几个人将地上的人徙围住,一面奋力抗敌。就在这时,一个女子骑马飞奔而至,穿着宫里侍女的服饰,她挤到圈子内,奋力将人徙弄到马上,飞奔离了战场。众人见王爷安然离去,倒又英勇几倍,一时两千人成了精锐部队,砍杀金人无数。但无奈金人数目太多,他们渐渐无法支撑,开始掉头往回跑。金人追着他们直跑到宋营前,才悻悻回去——他们还在等着宋朝的赔款,再杀下去没完没了。

现在的人徙,脖子下的胸前有一个清晰的伤口,但是不是很深,只为皮肉伤。那剑明明刺入几寸许,可人徙胸前挂着一只香袋和一个铜牌,两个东西绞在一处,剑正正打在上面,戳坏了香袋,也捅穿了铜牌,可就是这两样东西的阻力,人徙保住了小命。

此时人徙已快要转醒,鼻间感受到床边人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眼泪直往下淌。但她又不敢相信,就怕是梦,所以一直不想醒来。只听得床边人叹息着站起身,“她又哭了,我去换手巾。”人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在模糊中叫道:“别走。”

床边人颤了一下,站住不敢动,但也不敢看她。人徙已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她的背影,然后又看着天花板,轻声念道:

“半世虚浮如空琴,所幸遇人慰我心。

任凭风雨过窗去,三生欢喜只一人。”

“忆儿,我把你写的诗改了,因为你写的太凉。今后可不许写那样的诗了,你可知道了?”

陈忆颤抖着转过身来,扑到她身上放声大哭。人徙伸出一只胳膊紧紧搂住她,嘴角已全是笑,眼里却全是泪,嘴里不停喃喃道:“别走,别再走了……”

孙奶奶也擦了擦眼泪,退出房去。良久,两人的哭声才歇,陈忆在她身上猛打一拳,疼得人徙呲牙咧嘴,“你怎么那么傻啊,真的去——”她不敢说那个字,又哭起来。人徙怜惜地抓着她的手,打量四周,微笑道:“怎么看着像是孙奶奶的屋子?”

“这就是孙奶奶的屋子!”陈忆没好气地说道。

陈忆驮着人徙一路狂奔回皇宫,一路上硬闯五道宫门,跑到孙氏的院子里,求她暂时收容她们。孙氏还不知道人徙被告谋逆,想是朝廷有意瞒她。这时听了陈忆简要的叙述,连忙叫印中将人徙抱回屋内救治,并吩咐看门的关闭院门,没有她的亲命谁也不许进出。没一会子,钦宗就带人来要人,他口中的“钦犯”二字让孙氏怒火冲天,拿拐杖直敲赵桓的腿,招呼仆从们将人赶了出去。钦宗没法,只得去求徽宗,徽宗便让人带了禁军去吓唬孙氏,可孙氏愣是将那领头的将军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伸着脖子让他们砍,那些禁军只得回去。两日来徽宗不停地叫人来劝说,全部被她挡了回去。

人徙听到这里,笑道:“孙奶奶真英武,已是我心内的英雄了。只比你强,你真真是狠心女人,我在苏州危机四伏,你在哪里?”

陈忆又打她一下,生气道:“你懂得什么!”

陈贵仪被真的毒药险些致死,所幸徽宗现及时,太医们使尽浑身解数,将人救了回来。但徽宗仍宣布大丧,举办丧事,设立灵牌,就是为了让人徙死心。一方面又命陈忆履行自己的诺言。陈忆在那日听见人徙为她作画而病倒,偷偷跑到殿里瞧她,只木格一人知道。还想把画拿走,但卷起又放下。而后果如所说,从此在宫内隐迹,作为徽宗的贴身侍女在寝宫内服侍他,平时没有陛下手谕不得出门。人徙找遍全宫,也怪道找不到,她当时已被徽宗软禁在寝宫内,寸步难行。当曹申留下,按人徙的吩咐在宫内散布昱王在苏州的消息时,陈忆一直担心不已,十分想去找她,但无奈徽宗看得十分紧,又想想自己的诺言,狠下心来不动声色。又闻得宫外老父因无人看管而病死,更加抑郁成伤,每日泪湿枕巾,无精打采,眼睛红肿,常常卧床不起。徽宗一直对她用药调治,才渐渐好转。其间多次想再次宠幸她,但她往往以死相逼,才罢了。

当人徙获死罪的消息传遍全宫,陈忆哭得数次昏死过去。终于在那日晚间,陈忆冒死以麻药迷昏看守,跑了出去,在宫里到处游荡,很想去找人徙,但仍有些犹豫。但而后听说人徙带着两千军士去赴死,便再也忍不住,偷偷牵了一匹马追到了宋营,却现人都已不在了,急忙追出去,一眼却看人徙中剑,当即犹如被摘去心肝一般。

“当真如摘去心肝一般?如今心肝可还在?”人徙调笑道,顺手去她身上摸,被她一把打掉。人徙贪恋地看着她的脸,拿手摩挲着,轻道:“这张脸我一直梦见。如今总算见到了。”

陈忆听了这话,俯身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脸上,紧紧搂住她。人徙将她圈在怀里,闭着眼说道:“如今让我死也值得了。”陈忆见她又说不吉利话,不高兴地使劲蹭她的脸,嘴唇措不及防已被吻住,眼睛一下对上那双朝思慕想的眼睛,落进了一汪的深情里。人徙直直与她对视,与她唇舌纠缠,手在她背上一直划拉着,直到陈忆喘不过气地离开,大口吸着气道:“我知道了。”

“可说话算话。”人徙道。

陈忆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若是假的,即刻死在这里!”

人徙在她背后写了五个字。

一直在一起。

精神是人最大的精魄。人徙当日便可以起床来,活蹦乱跳,甚至忘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就在这日晚间,两人和孙氏说完了话,正要就寝时,突然听到门外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地。还未反应,内室门就砰然大开,一队亲军持刀而入,打头的拿着圣旨念道:“谋反钦犯人徙,带罪而逃,罪上加罪,当即往刑场处决!”

说完就去拉她,人徙已没了胆怯,将陈忆护在身后,紧紧拉住她的手,“陈忆姑娘呢?”

那打头太监一边叫着“拿绳儿给她绑上”,一边轻蔑地答道:“连圣旨上陛下都懒得写,说一起处理了算完!”

本以为听到这话这两小人儿都得吓哭,可她们互相看着对方,倒露出一丝微笑。陈忆看着她的脸道:“徙儿,说好的,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