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仍为此前冲动之事有些不过意,当时真是什么都不顾,连脑筋都不会转了,一心想着报完仇便血溅当场,一了百了。

再醒时天光大亮,那软榻本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唐糖居然硌得浑身难受,想要起身,却现身子被勒得根本无法动弹。身子被挤得只占得一小半,还有大半被个胡子拉碴的混蛋占去,这无耻之徒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自己睡得正香甜。

唐糖这才惊觉对手阴狠,刀刀此刻必是被吓慌了,哪里还敢声,而戏台之后的哭喊,分明是戏子模仿刀刀声音演出的障眼法。

“啊?这个……还是不去了罢。”

唐糖不放心:“胡来!毒也让他吸?这小孩能不能尽心啊?”

“哼。”

听起来这女人并非纪二的烂帐,却将赵思危赵思贤唤得如此亲切,仿佛自小就认得的样子,青梅竹马?

唐糖惊觉上当,怒叱:“少给我来这套,耽误了正事,谁挡我灭谁。”

“告诉了,但娘亲那天没能想起名字来,我也没能。哼,那个人看着笑眯眯的,其实很凶,父亲问得急,我……我便忘了那人唤作曹四渠。”

此刻正巧聊到节骨眼上,谢小胖告诉他:“那个雪夜姐夫在姐姐院外跪了一夜,我还道那是他们初初重逢,后来方知,姐夫早便悄悄寻过姐姐,那一回是因了前次酒后铸下大错,故而……”

纪理愣了好一会儿,极细微地叹了口气,就着红灯笼的微光将那小胖子几番打量,蹲下|身子,将那圆脑袋摸一摸,不动声色问:“是谁送你来的?”

“那正是他的可怕之处!你长点心,不要总以为纪二什么都为了你好,他这人心地阴险,最是虚头巴脑。”

唐糖并未在意,只问:“最好能从二哥那里问到他是几时去探的纪陶。”

“这种有难同当不要也罢。”

纪理笑道:“方才那些礼单,你道别人是给我的?”

“横竖早已被你气死了。你说。”

“糖糖瘦了,老二不定怎么欺侮的你。”

裘宝旸这人心善,见她真急狠了,劝道:“糖糖啊,纪大人风头正劲,上头终有大人物守护着的,不会出事,你一定要放心。”

唐糖一径追:“遵命!”

唐糖原本是不怕的,然而她根本不明其间水深水浅,纪陶因为此物连性命都……若是那个人不愿她涉入太深,她若读了,岂非又惹他不快?

冰筑的墓室脱离主墓室,一同悄悄上浮,晶石铸就的主墓室,疾速撞破冰川,坠入冰川下的深河。

出口分明是嫌之又嫌的辞,却偏偏一头深吻而去,比初时更添三分霸道。

“我去。”

纪理伸臂一勾,想要将冻得有些哆嗦的人圈回怀中,唐糖偏生往后一躲。

凿子是齐王命人预备的金刚凿,尖利无比,削铁如泥。然而她接着往那块乌石板上继续使劲,进展变得只如乌龟爬。

“难道不是?据本王所知,纪三爷生前并无一名田姓的莫逆之交,却有一位经年书信频繁的青梅竹马……孟州唐氏。而唐府的这位小姐,却在三爷过身之后,以迅雷之势嫁与了纪二公子!哦,也就是你我相识之后,不过几日的事。”

木鸢飞上天的那日,那个鸟一样的东西在唐糖手里那么一拨,竟飞去院子上空盘桓了二十来周,才慢慢落下来,稳当当落在屋顶上。

无论是因为退却于公主墓之艰难,还是贪图那一只宽厚掌心的温度……更不说纪陶的心意如何,自她决定放弃晋云山的那一夜起,她终是永久地辜负纪陶了。

“我可没银子。”

纪理瞥一眼裘宝旸,将唐糖一把抱下了车去:“哼,我会的。”

阿步前来无甚大事,说是他家二爷临时有事要在外头用晚饭,故而让他来交待唐糖一声,要她自己吃了饭,回书房看着书等他,他会早早回宅的。

唐糖犹豫一瞬,终是又近前两步:“您方才……”

“你的意思是,裘宝旸太白,祁公子太黑,我这样的才恰如其分?”

“呃,杜公子也可能认错人。”

在这世间了无牵挂,一意孤行又算什么呢……无害于人就好了。

唐糖被逼太甚心头一急,干脆仰脖干了那小盅,干完掀开壶盖,端了那酒壶咕咚咚一气下灌……

唐糖若无其事道:“哦,没什么。你忙你的,我就在院子里坐会儿,看竹赏鸟,这天朗气清……今夜的白玉盘,想必格外晃眼罢。”

“河里。”

她话音未落,却被重新掩住了口。

裘宝旸定定神,勉强扯了几句赌经,忿忿不满:“宝坊难不成只做老手的生意?”

裘宝旸心细正事,很快掏出个羊皮卷,展开指点:“你看,这张图上,大小巷子都标得极尽细致,当真找不出这么条佛陀巷啊。”

裘宝旸不以为意:“怕什么,出入少白府的人,都是自己人。”

而且,那张帐页他居然当真有板有眼给她记上了,誊抄了一份寄回来,头套多少银子,寄来的两册书又是多少银子,连送了唐糖一沓做皮影的皮纸,他也都分文没少地把钱给记了上去。他拿了她一套皮影那事,他好像全忘了!

唐糖依吸气:“纪大人这般教我,有何企图?我可是一无所有的一个笨蛋。”

“唐小姐……你该学会认命的。这个世上人来人走,纪陶走了,现实中却有我这么个惹人生厌的丈夫。你要认命。”

然而她又不敢睡去,纪二窥破了自己的打算,必不能轻允她留在京城,万一睡着被他劫持上路,一觉醒来,就全完了。

“你便是药。”

但另一层,纪鹤龄可就太可怜了,纪府一门忠孝仁义,几辈子积德,却在孙儿这里绝了后,老人家一生之所望,真是全盘皆灰。

唐糖哪里还有睡觉的心思,这人简直比鬼还精。

“看来你还存了点良心,未曾同他沆瀣一气!”裘宝旸大喜,可才不多会儿却沮丧起来:“还是不成的,别说我没能耐将你弄进去,就算有,纪陶泉下有知,道是我拖你去那虎狼险境,岂能放我过门?”

纪理紧锁眉头审视唐糖,还在埋怨:“那你又进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