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唐糖自然要纪二在书房疗伤,然而天光大亮,他一会儿说放心不下刀刀,一会儿又说纪鹤龄那里也须得露回脸,免老人家多心。
但他益的恨:“如此贸然跳下,万一不对怎办?”
他索性伸掌往她那两片薄唇上一掩,又对她摇了摇头:“嘘。”
唐糖的指尖硬生生勾起来:“你有病么,这手是冰的……”
“……”
不是裘宝旸没有同心,可糖糖招谁惹谁了,自己还是个小孩,被丈夫骗得极苦还不算,平白又捡这么大一儿子。素来人通达的纪爷爷,此事上实在强人所难得有些过了。
虚掩的府门吱呀开了,打里头钻出来一个圆乎乎的胖脑袋,探头探脑望了会儿,整个身子挤出门来,抬眼望见纪理,扑通便跪倒在了地上:“父亲大人。”
裘宝旸不齿极了:“他倒是会装模作样疼人,你俩麻死哥算了,你还真什么事都同纪二讲。”
“席公子,这又是谁?”从未听见别人提过。
“哼,真是愈的会骂人。”
“你何时看我见钱放光了?”
他受不了唐糖一本正经的样子,捉了她脑袋来又是一通胡乱猛扎:“小狐狸。”
“他自繁忙他的,老头子我又不要看他,看你们母子就好。”
“糖糖……你何时与纪二生死相依了?”
唐糖听出点意思,一时受宠若惊:“大人难道是来邀我同往面馆去的?”
他的目光似针投来,唐糖心惊得一时无处躲藏。
唐糖悄悄摸一摸自己的心跳,本已挥起拳头触及了墙面。终是咬牙忍了忍,颓然收起,攀上去扳墙面上的最后一枚碧玉赑屃龙头。
唐糖嗔笑:“贴得这般近,是大人一直在考验唐小姐我的定力罢?您这么爱干净的人,我整个人大抵脏得像个蓬头鬼,想要招惹您,也得有这个本事的罢。”
数番催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唐糖只好换种催法:“大人,您也帮着听,会不会是我耳朵不灵?此人怎的又全无动静了?”
“你跑来就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这儿的?”
此种翻板机关的至薄弱点,反而一定在它的最边缘处。
“刑部地牢留存的笔录之中语焉不详,当日作笔录的书吏亦早就畏罪自裁,本王起先如何得知全貌?至于后来……就如田公子对本王诸多隐瞒一样,有些细节,请恕本王无可透露。”
裘宝旸这人重义,他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纪理见她一动不动,亦转回身看那书架,唐糖眼前,恰是那册她多日不见的墨子残卷。
总之她再不买来,纪二爷除了官袍,就没衣裳可穿了。
目睹人生偶像与他这宿敌侃侃而谈整整一晚,偶像却只同他笑了一回,举了一回酒杯,宝二爷嫉妒得酒饭不香。
不想这个来人却是阿步。
“不是……”
纪理酸溜溜地:“这个自然,那位倜傥风流的王孙公子,裘宝旸哪里比得,更何况是我。”
对方的户头开在章记钱庄,故而三胖只知一个户名……唤作纪刀刀。
阿步缩脑袋走了。
“……这事就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
“拔了。”
如若那件东西存于当铺之后,纪陶即遭横祸……然而这件东西能够保存至今,那就表明,除纪陶之外,当是无人清楚此物下落。
裘宝旸避开她的炽烈目光,自怀中取出枚玉玦来:“请朱掌柜照此物开一个价。”
裘宝旸知道说错话,连声致歉,换了个话题问:“糖糖,我一直想问,你同外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怎么会……”
裘宝旸将本子一撂:“就凭咱仨这么多年的分,哥信你一回直觉!我这就请命去,我俩赶紧跑一趟鹿洲。”
什么药罐,她画的分明是花瓶!
“厚颜无耻的纪大人。”这下唐糖很满意。
“唐小姐不肯面对现实,可是因为厌恶纪某?”
帘外的天色仍是晦暗未明,唐糖裹了被子,依旧冷得牙齿打颤。
“你说的都有。”
唐糖总当是纪二素来洁癖,又从小就嫌弃自己,却从未思量过另外一种可能。
“唐小姐好自为之。”
裘宝旸听来不错:“嗯。不过等等……你去当差,岂不是同你那夫婿唱了反调?纪二会放过你?”
纪理忽起了身,默然踱至窗边,方才别扭扭道:“哼,我方才唤唐小姐来此,就是欲问一声,做这许多无稽之事,究竟有何居心。”
纪方颇感欣慰:“糖糖可是在忧心二爷?”
“那么……”
不过这家铺子的东西就……尽是些粉盒粉罐之类,感觉妖娆得很,是个十分女气的古玩店。反正唐糖是挺看不上的,也不知纪理为何独独选中这么一家。
纪鹤龄一听,乐得眼泪掉下来:“我这个傻孙儿,大婚那阵子还跟我老头子装了好几天矜持。如今不过这几日分离,他就害了相思。”
唐糖闻见这声音,有些恍惚,又有些绝望。
纪理唤起她来,一口一个唐小姐,对这一桩婚一副不屑承认的臭模样,以为她唐糖稀罕!
纪鹤龄素不待见这位魏尚书,听阿步来传,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他速速去回,就说他病容憔悴,且神昏智厄,恕不方便接待贵客。
纪理抿了抿唇,竟作了回让步:“你列下你的书单,让林步清递来给我便是。”一句话,只要不进书房,你想怎样都可以。
“一点点。”
唐糖又很心疼,轻扯一扯他的袖管:“浑身是伤,又是一天一夜未眠,跑来弄这么一个破排场,还喝酒……作践自己就得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