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二哥你偏见太深,他很多时候分明是不愿牵累旁人,又从来懒得解释。他去狱中看过纪陶你知道么?”

纪理头仍未曾抬:“哼,有工夫说这些风凉话,不如坐我身边,帮忙将这些塔身图描一套下来,唐小姐平常做机巧时,手绘的那些图尚可入目。”

“哼,嘴上说得好听,爱慕?不过就是变着法损我罢了。”

纪理摇头:“哼,再伤哪及被骗的心伤。”

京城亦是草木皆兵的样子,有腰牌入不得城门的官员多了去。多亏宝二爷英明,随身揣了一厚沓紧急公文,不然唐糖连这个京城都回不来。

“只要是你的忙,哥绝无二话,但事涉纪二的时候,妹妹你能不能稍微理智些?”

半月未得一句交谈,这开场白竟十分艰难。她满脑子又想起“纪二欢喜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哼,果真是重口味么?这会儿他仍不动,目光平静,唐糖心头却不由得突突乱撞起来。

“呃……幸好。”

……

他吻得极隐忍,像是涩涩含着羞,亦像是生怕弄坏什么珍宝,却绝不容她轻易逃离。

“哼,不缺你这么句。”

唐糖望望那柱信香,了然叹了口气:“那就再等一会儿。”

崖底看似一马平川,青草丰茂,唐糖却知绝不可踏足一步。

“倒可全然对上。刑部是于鹿洲前往三清镇的船码头截获的纪三,在此之前,纪三定是从晋云山走水路到的鹿洲。若田公子所非虚,本王现在可以确认无疑了。”

唐糖躲闪道:“不要瞎说。他……不大肯吃药,旁的人又不敢同他吵,我不在,全靠您多想法子激他了。”

“若非齐王信中提及,我倒不知……你制过此种木鸢?”

“呃,这家在遂州不是很出名的么,真是如此跌份?”

她耳朵根犹有烫意,耳畔翻来覆去,惟有那两句切切叮咛:

“不去了。”

靴底是干的……屋内的灯却亮了。

不过纪理又问:“看来你今日当真为我得罪了裘宝旸?”

来者都是客,为户主保守秘密,这本就是钱庄不成文的行规,拎了条鸡毛就当令箭,到处嚷嚷,他们的杜记开不下去。

阿步习惯了纪二一人在家,压根忘了唐糖前夜是宿在宅子里的,见二爷正搂着媳妇,骤然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小……小的知错,小的过会儿再来。”

他的声音安稳平静,就像在提一个再寻常不过要求。

唐糖放下小猫,揉一揉那撮呆毛,大为忧心:“阿步,回头待大人好了,赶紧将这胖子交与我带走。你真是好大胆子,留在这儿回头被他现,迟早遭了毒手。”

唐糖气极,心知是怎么都拗不过这个混账了。

黑暗里又是一声冷笑:“唐小姐即便想得,敢问手中可有那赎当的密符?”

“他当时如何知道会出事。再说这个名字……他以前的确用过的,你不妨试试看。”

“如此体贴入微,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此人用心险恶歹毒,糖糖你可要管住自己,别到头来被他色|诱,五迷三道,把持不住。”

“我是觉得……纪陶在鹿洲出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纪鹤龄悄悄问过唐糖:“老二都给糖糖你写什么?老二从小离家写回的家信,至多不超过二十个字的。你俩在我跟前半句不肯多,分开了隔天都有那么多话要说么?他有没有欺侮你?”

“纪大人为何不杀我这个碍事之徒,却来教我这个?”这样出来的声音好生奇怪,低沉得不像唐糖自己的,她不禁有些高兴。

唐糖面上涨得通红,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子,近来确实又瘦了一圈。夜出早归,又没什么汤水落肚……本就是在所难免。

她口不择,出口自然有悔意。

“别动。”

唐糖憋笑几成内伤,裘宝旸不解:“你作甚这个样子,喂,糖糖你不要哭呀。”

纪理警惕不已:“你去过?”

“宝二哥,你看我这样子,若想去大理寺当差,行不行?”

唐糖混不在意,只示意他玩那只木老鼠:“大人,换了个尾巴,故而有些小小不同,你将就着再动一下看看?”

“齐王是今上另外一个弟弟,也是先皇唯一的嫡子。不过传齐王与他这些兄弟格格不入,他本人亦不大为先皇所喜,先皇甚至当着百官,数次在殿前叱骂齐王失德失仪、不孝不悌,外间也确有传闻,说他治下暴戾恣睢、喜怒不定……如今,也有传他与皇上不和已久,不过也有人说,今上待他这位弟弟,倒还是十分仁厚的。”

他引灯照着那小人儿,想要指点她看,一时又颇觉难以启齿,只将小人偶一推:“你自己看内壁。”

你才风流成性!

说罢转身欲归,却见那个南门小哥仍未离去:“怎么?”

青瓷盒四周被清理得纤尘不染,唐糖捏着丝帕又去擦拂底面,擦到一半时,她忽住了手,却将瓷盒横倒,屏息凝神般,闭了眼,探了指端,将底部细细摸了一遍。

青瓷盒到了纪理的手里,唐糖只敢白天潜去书房外探看一番,博古架子上不见有,书桌上不曾放,她自然一无所获。

孰料纪理不动声色探手往袖囊之中一摸,竟掏出一小方锦盒来,淡淡一笑,面皮居然还有些腼腆:“恩师勿怪,拙荆嗜甜,总念念不忘永念楼的绿豆酥,学生散了值,方才便为她跑了一趟。”

纪理翻她一眼:“我等着用,记得别再弄脏。”

唐糖见老爷子还在殷殷盼她回话,也只好低头轻答:“呃……对……是……”

这当然只是她的自作多罢了,待她又是一阵咳罢,纪大人半个身子伫在门前,身后只留下他的刻薄冷笑:“也不知谁的雅兴更好些,荷塘戏水,我还道唐小姐百毒不侵。”

纪理没说话,只往微明微灭的烛火里沉着脸审视她,唐糖隐约感知他的目光,竟是有些心虚:“纪大人这么早就散了席?”

“哦?没听他提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