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进去,看见案头后那笑吟吟的人,她并无好气:“死贪官。”

“我都说了要包养大人,嫌弃个鬼哦?这些日子身上可曾受了伤?”

唐糖振作精神,擦干泪道:“宝二哥说的是,我们回京。”

“您能不能少说风凉话,他真的可能出事了,我若非无人可求,绝不会来求您一道前来的。他好歹……您就这么希望他出事么?”

方才四目胶着,碍着裘宝旸,唐糖尚算镇定。

“放心,冰盒中取出的东西安好,如今已然完成了拓印,不过还须进一步的整理。”

那些极简却或长或短的叩击声,像是叩在冰凉墓室壁上的声声话,唐糖极贪恋地听……他现在的方位是下坤宫水室,还有最后十间墓室了。

唐糖心头隐隐生痛,覆唇又去,轻轻点了点,又点一点……扰得他不由探了……来寻,唐糖却只用舌尖一抵一抵轻轻撩他,将他扰得恼意丛生,这才出其不意,一下攫住了唐糖的那个软钩子。

“呃……恭维话。”

然而这间墓室,真的没有门。

她将身倒挂于绳索之上,从随身的工具囊中抽出一柄凿子。

“可以。”

“纪二活那么苦是要干嘛?”裘宝旸很狐疑:“听你这口气倒像是在托孤啊。”

唐糖愣了愣:“可以罢。”

“你在同哥说笑罢?”

唐糖狐疑着再次偷眼望那人,他仍与梁王相谈正欢,却时不时……伸手去摸一回鼻子,就似在不断地提醒她。

唐糖暗嗤,要是没我家这位黑脸,你今日哪有命去见你家偶像!

她踮脚悄步埋进屋子,终于摸到了纪二床头那双靴子。

再偷眼看纪二面色,他依旧摆着一副爱搭不理样,却到底缓和不少。

三胖却很冤枉。

却听见阿步来报:“您前天从京城带回的少奶奶鞋码,晨间小的已然送去了,不过您大前天离遂州时交代的……”

“这盅小酒,用你的樱桃……渡给我。”

阿步在旁笑答:“是捡来的。”

“无妨。唐小姐能凭良心就好。”

“知道你不会给。被你得了去……我可以愿赌服输,但拜托大人别告诉我说,你有法子得到此物,是因为你们兄弟深,骗鬼么!你握着他用命保下的东西,满足一己之私欲,良心何安?”

“陶宝扬?纪陶用哥的名字作他化名?不可能,那是什么节骨眼上,那小子还有心思玩笑?”

唐糖晃晃脚显摆:“赠?哼,省省罢,不过你还别说,纪二哥选的东西,总是格外舒服的。”

裘宝旸深悔失:“咱们继续琢磨这鹿洲的事,卷宗上的形分明指出,纪陶最末去了遂州,所为什么案件,卷宗上却不曾指明。可依了这些画……四月初的时候,纪陶又许是去了鹿洲。不过这两地相去不远。糖糖你怎么看?”

唐糖实在不高兴回信,然而欠了此人的,又觉坐立不安,万分不好受。索性去信画了个瓶子以报平安,另找纪方要了纸帐页夹进去,也不附,意即:大人可在其上记账,欠了你的,唐小姐我终归是要还的。

镜子里的人不悦蹙眉:“唐小姐可以换一句别的试试。”

纪理往她身上轻蔑扫视几圈:“唐小姐做假,也当做得再像一些。哼,皮影中这般丰韵少妇,恕纪某眼拙,至少在府上,我是见所未见。”

唐糖本有些委屈讨好的意思,这一听就火了:“我躺下,大人您就能耐了么?有本事我们来真的!就现在,我奉陪到底,你行不行?!我说的皆是正经大事,并非大人心底那些不可见人的歪念!”

唐糖真有些怕了,闷闷哀告:“我不冷……求大人让我透口气。”

可惜这种事,总是欲盖弥彰,愈弥补,还愈显苍白。

唐糖大惊:“胡说!晋云山那样宽阔的山道,怎么可能坍塌至无法行人!”

裘宝旸不以为意:“不凶险纪陶也不会……他不怕我怕什么?横竖一条命。”

“哼,那可真是托福。”语气仍不善。

唐糖心思稍安,又问:“齐王呢?齐王的名头我也听你提过的,他是什么来头?他与皇帝……”

纪理被她盯得无法,只得要纪方掌灯,引了唐糖灯下看。

唐糖听红了眼眶:“你又诋毁人。”

纪方回:“正是裘寺卿的小儿子,如今亦在大理寺供职,之前也算和三爷当过几日同僚的。”

那个不告而别之人,留给世间最后的东西,便是此物了。

至于那只青花瓷盒,唐糖同纪方只字不提,却在心里牢牢惦记着,未敢忘却一丝一毫。

纪方想起早间纪理问起的三爷遗物之事,暗暗忧心。

“啧,你这人,还真要赔……”

纪老爷子好歹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人物,他连纪府的名声都可以看开,何以又将孙儿的前程说得刀山火海一般。实在是太过重了。

唐糖紧张不已,他会不会在最后关头突然色心大……改变了主意?

唐糖立在荷塘里也不上岸,池水并不算浅,几乎要齐了肩,她一边抹着脸,一边抬头仰视岸旁那个胸戴大红花的愚蠢家伙。她的黑亮漆眸此刻着实挤不出笑意,只望着那副清矍高瘦的身形,讪讪道:“纪大人也久违。天热得慌,这池水沁凉舒适,我便下池子随意泡了泡。”

纪方今日到底是好心办了坏事,遂一一应了。

唐糖帮着描那些塔身图,一直描到夜里方才完工,见纪二也是伏案许久,拍拍他小声问:“喂,你困不困啊?”

纪理虽然同她有些置气,这日的事也确然是堆积如山,此刻道:“唐小姐先去睡好了。”

“一、一同……回罢?”

纪理冷眼盯着她:“唐小姐什么意思?我忙得要命。”

“大人明日不是还在府上么?总要回去休息的。”

“我向来宿在书房。”

唐糖小心推推他:“真生气啦?”

他闪一闪:“没有。”

唐糖厚着面皮道:“大人今天流了鼻血,夜里总不好缺人照应。”

“林步清自会照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