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冰盒中取出的东西安好,如今已然完成了拓印,不过还须进一步的整理。”

行走到第一百七十六宫的时候,唐糖已然又要靠信香烫痛自己来维持神智,纪理大约是感知到了这家伙反应迟钝,敲来三次一长三短,勒令她休息。

唐糖心头隐隐生痛,覆唇又去,轻轻点了点,又点一点……扰得他不由探了……来寻,唐糖却只用舌尖一抵一抵轻轻撩他,将他扰得恼意丛生,这才出其不意,一下攫住了唐糖的那个软钩子。

“是。”

然而这间墓室,真的没有门。

不想到了今次,唐糖竟成了他齐王殿下的唯一死士。

“可以。”

唐糖知他软肋,一抹泪:“我在这个地方,除了您再不熟悉别的什么人……”

唐糖愣了愣:“可以罢。”

“啊……怪我危耸听。对了,今日宝二哥散衙之后不用带我一道走,您自去泡您的汤,我得自己跑一趟东市。”

唐糖狐疑着再次偷眼望那人,他仍与梁王相谈正欢,却时不时……伸手去摸一回鼻子,就似在不断地提醒她。

唐糖想起那夜与纪二一同听到的对话,加害纪陶的人与刺史有牵扯,刺史又与梁王过从甚密。她对那梁王处的水深水浅正有许多好奇……

她踮脚悄步埋进屋子,终于摸到了纪二床头那双靴子。

“哼,这样才公平,你往后每透一回气,都须想着我。”

三胖却很冤枉。

唐糖登时面色飞红,心慌将脑袋一低,却为那只胳膊一搂,懵头懵脑撞入了纪二怀中。

“这盅小酒,用你的樱桃……渡给我。”

这花猫的模样本来还算乖巧,偏偏肥得一身是肉,脑门这儿又长了一撮灰色的卷毛,更生出无穷呆样来。

“无妨。唐小姐能凭良心就好。”

唐糖暗暗惊服,纵是现在,她仍无法将这二人联系到一处。

“陶宝扬?纪陶用哥的名字作他化名?不可能,那是什么节骨眼上,那小子还有心思玩笑?”

“哥就担心一事,就怕我们的去向好容易瞒过了大理寺的内鬼,却瞒不过这会儿就在遂州的你家纪二。你一向的行踪,可都教他摸得死死的,此人实在是鬼。”

裘宝旸深悔失:“咱们继续琢磨这鹿洲的事,卷宗上的形分明指出,纪陶最末去了遂州,所为什么案件,卷宗上却不曾指明。可依了这些画……四月初的时候,纪陶又许是去了鹿洲。不过这两地相去不远。糖糖你怎么看?”

那天以后,纪二的信竟是接二连三地来,一会儿给唐糖寄几张书局印制的人头,为她详解男子眉眼的布局,教她切勿再照着戏台的样子去画眉了。

镜子里的人不悦蹙眉:“唐小姐可以换一句别的试试。”

“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唐糖本有些委屈讨好的意思,这一听就火了:“我躺下,大人您就能耐了么?有本事我们来真的!就现在,我奉陪到底,你行不行?!我说的皆是正经大事,并非大人心底那些不可见人的歪念!”

“哼,明知我不善辞,不若你自己听……”

可惜这种事,总是欲盖弥彰,愈弥补,还愈显苍白。

把事推在裘宝旸的身上总不会错。宝二爷再不识眼色,也不会搭理纪二。

裘宝旸不以为意:“不凶险纪陶也不会……他不怕我怕什么?横竖一条命。”

其实唐糖真没什么亲近示好之意,根本也不指望投其所好。只是当年她弄坏的东西,今日找个机会修补完好,也算了却一桩宿债。

唐糖心思稍安,又问:“齐王呢?齐王的名头我也听你提过的,他是什么来头?他与皇帝……”

“顺道。”

唐糖听红了眼眶:“你又诋毁人。”

南门房是个新来的小哥,回说:“来人只说自己是裘大人,并未递上名帖。唔,是一位年纪同二爷不相上下的裘大人。”

那个不告而别之人,留给世间最后的东西,便是此物了。

唐糖哪里听得进,频频摇头:“万一有什么,老管家你可要救我!昨夜才不欢而散,今天忽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好事就有鬼了。”

纪方想起早间纪理问起的三爷遗物之事,暗暗忧心。

理亏之人居然还敢同他讲斤说两,纪理只用眼皮子将她一扫,一脸的事不关己:“泼出的水?唐小姐不是也同祖父夸下海口,说一年之内,必令纪府添丁?”

纪老爷子好歹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人物,他连纪府的名声都可以看开,何以又将孙儿的前程说得刀山火海一般。实在是太过重了。

因了此前失,唐糖决意小心收敛,纪大人既“托福”,她便顺着他的话硬生生回过去就是:“大人客气。”

唐糖立在荷塘里也不上岸,池水并不算浅,几乎要齐了肩,她一边抹着脸,一边抬头仰视岸旁那个胸戴大红花的愚蠢家伙。她的黑亮漆眸此刻着实挤不出笑意,只望着那副清矍高瘦的身形,讪讪道:“纪大人也久违。天热得慌,这池水沁凉舒适,我便下池子随意泡了泡。”

“那么远!大人几时归?”

“不归了,此后会常驻乾州。”

“大人这是……高升?”

“贬官。”

唐糖被噎了几番,细想一想,又不大能够置信。他面上分明如鱼得水,被这样接连贬官,何况是去乾州那种是非之地,会不会仍与前案有甚瓜葛?

“哪个衙门?”

“原先的。”

“为何会是调任乾州?来路上我都听闻……您此番过去……真的不要紧么?爷爷知不知道?”

“我的死活不劳唐小姐操心,就像唐小姐也从来无须旁人操心一样。”

“大人。”若真是调任,这事绝不是三两天就定下来的,那么多日子他一句口风未透,唐糖心里酸酸楚楚,“这既是践行饭,您何以临走了想起同我招呼?”

“我尚且知道招呼一声,唐小姐一心赴死的时候,可曾知会?”

唐糖词穷:“可……其实我老早就同您说过的,我这人不撞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