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急急出七声短叩,很快得到了告知平安的回叩声,另伴着代表思念的两次一长二短。

“一个贪……呃我是说大人年纪一把,就不要冒充青涩小毛头了罢。上回喝梅子酒不是极为老练……”

“故而当是向东?”

“噢?”

唐糖无心听他嘱咐,挥手别过,转头便附着崖壁,顺着齐王手下于崖口放下的绳索,一点一点攀滑而下。

途中她不想说话,这位绝不愿说一字废话的齐王殿下,竟是问不止:“既然纪三与你四月初并无通信,田公子又何以确定他一定到过鹿洲?”

唐糖道:“这得看事顺不顺遂。宝二哥,以往的过节您就多担待,往后顺道常去探他,只将东西送在他手上就好。您别一股脑儿给了他,您分次带了东西去探他,他多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时时惦记他。”

唐糖十分自觉,早就继续埋头翻书,不闻不问。

“利福祥。”

两位王爷各自在此案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是不是怕看不清楚?你可以委屈一下,扮作我的随侍从嘛,包你近距离无死角观看。”

唐糖不大甘心,又有些恼,特地回房轻轻唤起了二呆:“对不住啊,帮我去你……爹那里探个虚实。”

纪理一本正经地:“可见甜蜜语也并不难以启齿么。哼,我今后随时可能说,唐小姐最好给我一一记着。”

同名同姓照说也不是没有,但三胖当时就在西京,查账时见上头竟赫然有纪陶大哥的名字,自然就生了心。

唐糖脑袋抵了抵,抵不开,只好恨恨呸了口:“大人不是被我气到不行,方才脑袋还冒着烟,如何一会儿又忘记了?”

“我只认一种喝法。”

唐糖明知它身软无事,仍是惊出一头的汗,呆子却爬稳当了,慢悠悠蠕过来。

“不然掌个灯?”

纪理没有好气:“唐小姐能保住性命,再来想这些事不迟。”

那伙计面色再次变了变,郑重道:“小兄弟请稍候。”

裘宝旸百思不得其解:“面馆伙计那事我做得极为隐秘,他居然知道;调新书吏入少白府一事经手之人不在少数,纪二反倒不知,真真出了鬼了!”

“嗯,纪陶教我偷偷编了这么套小画符,他出门的时候给我画个条,让我依了上头画的好溜去寻他。想不到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用……”

唐糖对镜戴了,套严丝合缝,如同定做,髻仍须用唐糖自己的,而际、鬓的样子却是一概改了,减了一些秀丽气,平添许多英武气。

“狗官。”

纪陶从前总笑话唐糖懒,他常说的一句话,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不行?

纪理蹙眉松开她:“说什么?”

唐糖正诧异,却被他将身子一揽……脑袋好死不死正好撞在了他的胸口。

唐糖忍笑:“诶,宝二哥,不要紧的。”

若不是这夜暗灯昏,唐糖真怕让他现自己一脸的汗。

裘宝旸整一整官袍:“那还用说?”

纪二抬起眼睛:“唐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而现如今大理寺及三司的背后真正掌权人,乃是今上的胞弟梁王。

本指望能找到个近似的替代品便算不错,谁料纪二弄到的东西竟是出自原作之手,这种巧合……未免太过离奇。

“你哼什么?”

唐糖蹙眉搜寻记忆里这么一号人:“记不大清了。”

她急急将灯火捻亮了些,却不慎被灯烟熏到了眼睛,她随便揉了两下,又一瞬不瞬盯了这只青花瓷盒看。

二爷的性子自小就冷,少时两人看不对眼,纪方还道小孩子定了娃娃亲,终是难免害羞。然而此番都成了亲,二爷每每遇了唐糖竟是更冷,嘴也格外毒些,也不知道是犯的什么冲。

魏尚书明来意,称是成日里公事缠身,早当过府来探望纪老爷子却不得空,且爱徒迅雷之势新婚的当日,他又偏巧身在乾州公干,身为老师,这杯喜酒本就当来补讨的。

纪理冷笑的样子含些得意,就像是报了那日西院之仇似的。

纪鹤龄茶是喝得甚为安慰,却绝不肯歇:“唐糖,纪家满门忠义的名声被他丢尽了不打紧,可你二哥哥往后的路还长,你须得时时替爷爷提醒他,他将来凡行一步,须得想一想你,亦想一想你们的孩儿。”

唐糖继续干坐,到底局促。想想她这桩倒霉婚事,又有些委屈,喉间痒,连着干咳了数声。

他紧走数步,待近了荷塘沿,亲自蹲身,探手去捞那块布,可他将将一触着,那片东西却忽地动了,一个圆乎乎的人头刺溜打水下钻出来,汤漉漉的小脑袋使劲一甩,甩了他一脸水珠子。

“猜不到。”

“西京将门卢氏……谋反案。”

“卢将军……可是明瑜公主驸马!”

“看来糖糖很清楚啊。”

“不过是有所耳闻。”

“那哥给你细讲。这位老驸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卢氏不臣之心已久,两年前公主薨后,卢将军终因谋反罪被打入天牢,居然在牢中放出狂来,扬要拉上至少百位权贵要员一同陪葬;说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不过是密谋造反被揭,不巧中了刀;说这个世上黑灯瞎火里干出的冠冕堂皇事还少了么,不如一同牵出来溜溜!”

“这话……仿佛也不算错。”

“嘿嘿,谁说不是?不过哥记得被他这么一弄,两年前朝中实在是人心惶惶的,正事都没有人干了啊。”

唐糖在想公主墓中的卷宗:“卢氏力量了得,他在牢里轻轻咬一口,外头吓得抖三抖。”

“老儿绝非轻咬,他当时随便指了几个倒霉蛋,周刺史杀妻,王御史早年科场舞弊,刘尚书扒灰……全都是老儿从狱中抖搂出来的,指哪儿打哪儿,神了。涉案人之多,牵涉时间跨度之大,案件之五花八门,哥是闻所未闻……他连官员未曾迹时的许多黑账都能抖搂出来,到后来朝中简直人人自危,世道眼看就要乱了套。这位老驸马爷居然在狱中离奇猝死!这才免了一场。”

“其实不做亏心事,又何怕……”

“话虽这么说,可谁又没点……呃,哥也不怕露家丑,就拿我家老头子来说罢。”

“裘全德老大人?令尊不是出了名的清风、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