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宝旸还欲指点江山,纪二一直面无表立着,唐糖真怕再这么怠慢下去,送上门的人不及哄便跑了,连番相催:“宝二哥您赶紧刮痧去罢。”

齐王依旧呼她田公子,很是嘘寒问暖了两句,谢她劳苦功高,却又道:“若非有田公子制的那只高飞的木鸢,纪大人得以及时往崖上报信,本王对墓底的形便一无所知,便谈不上后来的施救。本王幸得未依田公子所嘱,半月之后才派人下崖接应,即便取到了卷宗,真不知到时它是冰,还是水?”

咳嗽声再未出现,纪二知道唐糖醒来,二人开始继续合作通过迷宫……

纪理居然别了开脸耍起赖来:“那回是唐小姐一意强喂,我何曾做过什么……”

唐糖跳起身来,替纪理拢了拢那条羊皮:“世间真是没人可以难倒大人的!”

“……我送您出去。”唐糖抹抹泪,一把拖起他的手就欲往外走,却现正前方根本是一道冰冷的墙。

接近崖底的时候,她心惊地现那一卷百丈长的绳索不多不少,刚刚好符合她的预计,几乎已到了尽头。

此事唐糖自始至终不愿详解,却也绝无犹豫,低答:“在下十分确定。”

“我惦记他……哥要是不知他活得比谁都滋润,听你这么一说,还道纪二哪里想不开,不愿活了。”

那碗可怜的药还在一旁温吞着,却已经被人遗忘了。

“你要给谁买衣裳?纪二的小厮?按说他看不上那家的东西啊。”

最可恶是这个纪二,他以什么资本游走于此二王之间?他是与齐王虚与委蛇,还是与梁王虚与委蛇,更是凭的什么玩火如此!

“我家里……事多。”

纪二屋门没锁,推一把便开,屋子里黑咕隆咚,也望不见榻上有人没有。唐糖放了二呆下地,这胖子大约也很恼她扰它清梦,恨不能早早逃离她的魔掌,喵呜就窜进了屋,又一个喵呜……便再也没声了。

“呃……我不敢不铭记在心。”

那人再来之时,三胖柜里悄看,这户主不正是纪陶那黑脸二哥!

纪理揉一把唐糖头,重又气呼呼的:“亏你还知道。”

“……”

唐糖捞了它搁在手上,掂掂分量,觉得这点大小的猫,分量实在是重,呆子却不知她在做什么,窝在她手里抖成一团。过了会儿偷眼看看她,手掌心里嗅一嗅,不怵了。

“夜河上未必没有人,我特意雇了位能摸黑夜行的老船家。”

她猛想起当铺那一笔帐:“那大人就快快将纪陶的东西给我!”

唐糖奔出去,急唤裘宝旸。

“这人是不大捉摸得透……不过,我干些什么,他应该不会放在眼里罢。”

“真好。”

再看此物做工之细腻讲究,简直出乎想象,绝非寻常街市之中可以寻得。

“不错,这里是不是更好控制一些?你自己扣住这个部位,多练几次。”

纪理绕去榻尾,冷不防从夹缝中抽出一叠皮纸来:“就凭唐小姐每日在屋中摆弄的这些皮影戏?”

“大理狱的事,您先容我说几句可以么……”

她试图撞开他,脑袋却被纪二死死按住了,右耳朵密密贴紧那个胸膛:“……糖糖你别动。身子如何也这样凉?”

这种事终究太过私密,唐糖是个女子,还是他纪二的老婆,裘宝旸实在不大过意。

她别无退路,挖苦道:“纪大人还是将自己的事顾顾好罢,这会儿您本应当身在遂州,却如何在府中流连不走。误了上任的时机,您费尽心机守护的乌纱万一泡汤,不知这次又打算卖了何物去保?”

官袍捂了一夜,最好洗一洗。

本来气氛挺和谐,这人却忽然来此一问。

“这么说来三爷的案子背后,乃是梁王在主持,不知这梁王的品性为人如何,会不会秉公力查?”

纪理被问得很是烦躁:“没有。”

纪理引她至巷口无人处:“糖……公子,你这样子一个找法,恐怕不出两个时辰,整个西京的古玩行都知道了,两个外乡人在找一个青瓷春宫盒,他们便是有,也很快藏起来,等着坐地起价。”

“您可还记得从前同三爷最好的宝二爷?”

看了会又揉眼睛,直将双眼揉得红通通,这才掏出块丝帕来,却不擦眼睛,只细细拭那瓷盒,小心轻柔到了极致。

幸而唐糖是个惜物的,虽说捏着锦盒十分后怕,踌躇一会儿,还是自自语:“老管家,你说我吃是不吃?不吃,浪费……还是吃罢?总不见得为了灭口,胆大包天到把我毒死在纪府……咦,这好像也未可知。哼,水来土掩,我且吃了再说!”

纪理自是陪笑奉客入前厅,又让阿步前去祖父处通报。魏升鉴端了茶,犹拿他的学生打趣:“你这少主人倒好,燕尔新婚,撇下娇妻,不知方才又往了何处寻欢?”

唐糖无,细想想其实也对。既然都是做戏,就都不要拿戏台上的台词来较真了。

唐糖尴尬不已,让纪二听她的?

抬头再看他,却见纪理已然起了身,他的身子笼住了窗外微弱光亮,如此只现出一团黑色人形阴影来。唐糖被吓得不轻,一时间咳得猛了。

纪理立时起身退开两步,十分嫌恶地伸手抹了把脸,沉声道了句:“唐小姐,久违了。”

唐糖一捶桌:“这就造翅膀去。”

裘宝旸以为耳朵出毛病了,追了去看,见唐糖已然拿了纸笔来画:“纪陶从前想造个能让自己飞起来的东西,现在有了木鸢的经验,倒并非不可行了。”

裘宝旸一头雾水:“糖糖,你说的哥怎么一字听不懂。”

唐糖埋头画了会儿,终是嫌他聒噪,恳求宝二爷再去杜记钱庄继续探听消息。

这天半夜,陈家巷七十六号竟是来的位意想不到的来客。

来人是位二十余岁的女子,见了二人先是问他俩可曾去过朱门巷的林府。裘宝旸索性道明身份,声明他们不是来复查玄黄塔案的钦差,而是为查一位纪大人死因而来。

林妻抖抖瑟瑟取出两沓图纸:“这一沓是家夫生前所绘玄黄塔原图,这一沓,乃是他受人逼迫后的修改稿。三月底那位大人来寻我要时……碍着西京那位人物……无论如何你们回去告诉那位大人,民妇现在愿意交出这两沓图纸,求他一定救救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