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逗趣地凑去看他,幽幽碧光下,他的面色竟是真的红了!

唐糖此刻肚子饱了心也暖了,神智十分清明,往地上一指:“算了三遍,大人您替我验算一回。您看,这条大约是我俩方才行走的路径,我们现在若非处在下巽宫的火位,便是在这上干宫之土位,但方才您可曾留意到,别宫其实都比此间暖些?”

她疑惑地去四壁探了一周,这一间墓室不大,方才她大约真是卧在中间的那具棺椁里,并且被人用全身的温度暖着……

后来搭伙去了鹿洲,无意间惊闻噩耗,唐糖求得那封蓝皮信,随后与之分别。

“三清镇往西,是否能抵孟州?”

“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跑去招惹这位瘟神。”

过了不多会儿,纪理忽而沉声道:“唐小姐可否帮忙制一种无须缚线的小木鸢?”

“死拼?你拼什么?”

除却益确认此案绝不简单,唐糖如今是连敌我都难分辨。

他心心念念还要领了唐糖同去见见那位贤王,他宝二爷的人生偶像:“听闻梁王今夜,请的可都是亲近之人,机会难得,糖糖你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唐糖屋门口守了半天,里头全无动静,屋子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那个二呆子却怕是又入了眠。

这回捏的不重,可恶的是整个呼吸都不好了,唐糖强挣开去:“大人怎么有这种爱好,透不过气……谋杀呢!”

裘宝旸埋怨怪三胖为何早不告诉纪陶,如今纪陶人都不在了。

他不理她的贫嘴,只一味盯着她有些微肿的唇:“睡得好么?”

唐糖声音萎了下去:“什么喝法……大人别这样望着我,不过一盅小酒。”

阿步还欲劝,唐糖眼却尖,在小假山的一个石洞里,现了一只张头张脑的小花猫。

“大人是忒谨慎了些……就这么摸黑上药,弄痛我可不管。”

可那模样声音……

“这家铺面看来破落,里头却像点样子,估计当铺那头买卖还算不错。一会宝二哥伺机问,问他有没有一个叫做陶宝扬的人,曾来他们这里当过东西。”

唐糖低头划弄半天手掌心,轻轻道了句:“我是死心眼。”

唐糖咬咬唇,闷闷道:“这有什么好的……”

至于纪二的态度,唐糖是不甚在意的。不在身边的人,字里行间的傲慢,照例同当面时别无二致,只不过那个招牌的“哼”,他不便在信中显现出来罢了。

唐糖依去做:“狗官纪二。”

“我不曾这样想。”

“你先躺下。”

唐糖实在不明白事态怎么会突然展到这一步的,手被攥得生疼,她咬咬牙:“纪二,你……今日还有多少鬼话,不如亮出来一次说个尽兴,你好早早上路!”

遂解释:“据说呢……纪二哥是治过的。那阵子,纪陶有回上西边查案,临行还打听过当地一种独角金丝鹿的鹿鞭。我猜到就是二哥那事,却笑纪陶血气充盈要收那劳什子作甚,纪陶笑着挥拳假意要揍我,要我少问少管。哎,纪陶待二哥真好,可叹天底下不是每个二哥都有良心。不过后来他好没好就不得而知了,呃,你不要担心啊,说不定……已然好了罢?”

这话当着纪二,自然绝不能照实说:“……进城?我不曾进过城。噢,其实这些锁是这样的,宝二爷过来给纪陶上坟,顺道寻我帮个小忙。”

唐糖不想染上纪二的毛病,只避开些道:“听说凶险。”

而今这点手工,于唐糖不过雕虫薄计,昨夜找来个铜片拧作麻花替作尾巴,伺弄了一个时辰,将木老鼠依原样修复好,又擦亮上光成了簇新模样。

纪方答:“上下倒是皆传,梁王颇得今上之风,有小闲王之美称。如今三司上下面貌一新,三爷说什么都是在先皇殿前受过褒誉的神探,却无端遭此横祸……就凭前几日那裘全德亲自过府来寻二爷,便可料知,梁王殿下断不曾将此案视同寻常小案。”

唐糖竟是无可驳,只得问:“偌大西京古玩行,大人今日为何直奔春水轩?”

唐糖正想嗤笑他小气,他又道:“这还不过只是小事,西京距京城这才多少路程,待京城也知道了此事,你就等着听街头巷尾的议论,纪府那位风流成性的三公子生前留了个迷样的春宫盒,纪府藏匿不当,引得整个三法司竞相追踪。”

纪方倒是淡定:“哪位裘大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料想纪二会将如此要紧的物件存于此处?

纪方哈哈笑:“什么路数老奴就不知了,二爷的绿豆酥是散了衙特意往东城买的,那时魏大人还没到府门呢。二爷这般惦着您,难道不是好事?您不领,这未免太伤人。”

纪方侍立一旁,想想亦有些奇,二爷骑马,尚书坐轿,一前一后出的衙门,二爷倒比他姓魏的还晚到一步,这究竟是去了哪儿?

“大人完全不讲道理么。”唐糖犹不服气,“那日在爷爷屋中,口口声声称我也是半个东院主人,东院各处我可随心而逛,这话不知是谁说的!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何况您还是位大人。”

老爷子也真是,以他这位孙儿的能耐智慧,混个贪官昏庸到老,决计不成问题,无非是被世人骂两句,可这世上挨骂的官……多他一个不多嘛。

字字精简,字字含讥,语调寡淡丧气,知道的他是得了九天婚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用应卯,是那狗官之职被革了呢!

那没眼色的小厮唤:“二爷,您俩这都拜了堂……”

“呃,真的么……呵,呵呵。”

现在唐糖全然想起来了,想得面上红通通的,橘子大约会觉得她没有心,她又不好解释,自己是真的没脸见人。

“二爷!”房门竟是开了,小橘子乖乖巧巧退了出去。

唐糖本欲躺倒装死,那人步履倒快,早已行至榻旁。

她骨碌调妥了坐姿,硬着头皮对他挤了笑:“大人早。我没……没事了。”

纪理根本没正眼看她,也无一句嘘寒问暖,径直道:“冰盒里的卷宗我已然交与齐王,齐王要我转告田公子,他正想法找人拓下。至于那本小册子,我也当知会唐小姐一声……不见了。”

“那册手书的道生一……不见了?怎么会?”都未及翻上一翻。

“不知道,当时很忙,许是我大意了。”

他当时很忙,很忙……唐糖面又红了,了然点头,低声下气劝慰:“不要紧的,小东西嘛,总是难免的。”

纪理继而冷声问:“唐小姐从下沉的主墓室中出来时,可曾看见了那个人?”

“什么人?九宫中未露面的那位?”

纪理只是一味盘问,声音里毫无温度:“我问你可曾看见。”

唐糖摇头:“不曾。不过说起来,那个人倒真还可能救了我……主墓室足一尺厚的顶板,在我眼前生生被切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口子。”

“方口?”

唐糖点头:“大人,我得了生机,心里只想着要速速往上游,当时我欢喜极了,真的是一心……”

她愈说愈现这样的话十分混蛋,立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