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自袖囊掏出个白瓷罐来交与阿步:“无论你换还是他自己换,记得此乃金疮秘药,比寻常疮药好上百倍。待他醒了,你可要务必交给他用。”

唐糖接下两件东西,闻一闻瓷瓶,知道那是白药。

“我还没有这个闲工夫。”

“嘿嘿,不能够,就这么定了,今日我就博这个五两金!”

他们连夜搭船,船这会儿已然快到鹿洲。

“进京时路过。”

送信的并非官驿。京城有一名镖局号“顺通”,顺通分号遍布全国,近年开始承接这些小信小包裹之类的收递,号称日行千里,不但比官驿五百里快传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倍,更有万无一失之美誉。

唐糖睁开眼睛:“……麻烦大人给个痛快。”

纪理满脸写着不屑:“唐小姐最好是问,我是如何不知道这些的。哼,看来我先前的话……唐小姐全当作耳旁风了。”

那么,方才那些半疯半假的温存……必也是些试探罢了,此人心机之深沉,绝非常人可比。唐糖悔之不迭,以为她巧设机关,便可瞒天过海,终究是失得一算。

“我说你这个人……何故突然间鬼话连篇!这么拖着你倒是不怕脏了手,但你再不松开,我可要唤人了。”

“呵呵,裘大人怎么来了……说了咱们不认得的。”唐糖压低了声。

唐糖又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同样是哼,宝二爷就哼得很是亲切,唐糖听了不恼,但也不欲解释。望望他,又看看那座孤坟,手里不接。

纪理待这个孪生弟弟比之常人已算是好得不能再好,到底也僵着张脸,耗了小一个月不曾理他,这件事才算揭过去了。

纪方当然更是赞不缺口,从釉面到纹理细节丝毫寻不出破绽的青花瓷盒,就这样被裹于层层盒中,由纪二爷亲自带回京城去了。

纪理不依饶,斥曰:“不知唐小姐成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此话若是传到爷爷的耳朵里,无端又是一场伤怀难过。”

西京的古玩行繁盛了百来年,如今足占了三条街面。

门房回:“正是寺卿裘全德大人,小的不知二爷离京,未敢怠慢来客,已引了坐在前厅。”

她提了灯,先将书案后的架子全数扫将一遍,自然无获。两天的时间再宽裕,也不够她将一个书房翻个底朝天,硬找不行,智取才有希望。

纪方引唐糖一出西院,唐糖神色紧张,攥住他就问:“老管家,一会儿您一定得替我说两句,我是那听壁脚的人吗?我……冤枉到死啊!”

纪理起先不置可否,过会儿终究轻轻阖了下,却道:“此事无须惊动大理寺,裘大人那里,亦不必去问。”

纪理压根也没兴致倾听,早板了脸孔厉声嘱咐:“总之书房重地,往后唐小姐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擅入的好。”

纪鹤龄之前大约正在驯孙子,因始终惦记着唐糖的事,并未曾骂过瘾,这刻接了前话继而训:“老二,乾州一地,你名下的千来号人命官司尚未料理干净,这当口,姓魏的何故要你接手水部?你替他背一身的骂名,炙手可热的肥缺他交与你来挑,你俩倒是师生重,姓魏的算盘打得亦极响亮,不过他大概昏了头,以为工部衙门真是他魏家开的了!”

要是旁人听起来,大约以为纪二新婚夜洞房入得晚了,惹她满腹闺怨。

那小厮却非引了他往后院走:“您仔细听……”

后来唐糖狠抵了他一肘子,大约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处,这才逼他松开手。唐糖骂:“你在做什么?酒早已没了!”

她面色酡红,边喘气边恨恨揉唇,舌根尚且酸麻,这人哪里是喝酒,简直是喝血来的。

纪理目光灼人,亦有些微喘:“我喝到好些,甜……且酸。”

“你倒不嫌我脏?”

他面上只泛一层微红,眼神坚定:“我说过,我也是有七六欲的人。”

“没看出来。”

“你是不敢看出来。”

“……”

纪理的目光始终流连不去,忽而意味深长问:“听林步清说,你买了整整一箱梅酒?”

唐糖差点惊跳起来:“你想作甚?”她恨恨瞪他,又抹一把生疼的唇,抹完低头看看手指,还好未曾被他吮出血来。

纪理未答,却问:“你明日有何打算?”

“不用你管。”

“哼,唐小姐可以跑来随便趁人之危,我却是问都问不得的。”

唐糖睁大了眼:“……到底谁趁了谁的危?”

“你就丝毫未曾动?”

唐糖眼神躲闪:“我当被狗咬了。”

“哼,既不承认动,何苦总说这种话,是嫌我被伤得不够?”

唐糖真恨不能一走了之算了,本想骂他这么个无耻之徒谁能伤到,可听他最末那句……

她又忆及他昨夜如何及时雨般从天而降舍身相救,救得何其聪明,害得他自己又何其惨烈。

纪二的心思究竟……唉,今日之事,确然也是她唐糖自己一手作的。

恻隐心一起,转念又替他忧心起来:又是喝酒又折腾,他背上的伤,不会已然裂了罢?

于是重换了副好颜色:“大人不饿?能吃菜么?要不就喝点粥?吃完了好换药休息。”

纪理的目光却重落回那双红唇:“粥不错。”

唐糖大窘,吓得直接跳了开去。

“既是这般如临大敌,你早可以跑的,我何来本事相拦?”

“我还不是念着大人那点伤……我去唤阿步过来给您喂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