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唐糖花钱找的那个簪花楼小童子自会跑去衙门里讲:“贵客起的晚了,让小的过来招呼一声,余事明日再来接着查问。”

唐糖低,抠抠纸上那条朝上画的猪尾巴,笑道:“这个家伙,总是画反,这条猪尾巴还是我想出来的;算盘代表掌柜,这是纪陶想的;小菩萨……这是我俩一同想的,从前还琢磨过圆觉寺的佛陀塔当如何画,纪陶就画个小菩萨,外头罩一座小宝塔。鹿洲是我猜的,佛陀巷……在鹿洲时我听说过这个名。”

纪鹤龄瞄一眼就笑了:“快抱回房里去看罢,给老头子我写这么几个字,小子何苦差那顺通镖局送来,定然是顺道,唐糖手上这封里头,却不知写了多少句体己话呢。”

“你想弄死我。”

“不去遂州,光靠田差官那住在田七巷的面馆小堂兄,就能保住饭碗了?”

“哼,不知大理寺田差官在此,方才真是诸多的冒犯。”

“哼,往日不识滋味,说出的鲁莽话,难道打算怨我一世不成?”

“统统滚回去!下回就不是滚回去的事了,我得让你们席大人,给你们一人嘴上贴块狗皮膏药,滚!”

唐糖面色未改:“我可以随便出府闲逛,这好像还是纪大人亲口应承的。”

唐糖不忍听,也不知接什么好:“宝二哥您一向还好?听闻您如今在大理寺,也是呼风唤雨的角色了。”

那时唐糖不过八岁,犹记得之前纪二烧书一幕,几乎吓破了胆,甚至不敢在人前哭,躲去后院荷塘哭得昏天黑地。

窗外月光如水照来,银箔般洒了满屋。

纪理耐着性子:“吃现席……这是盗墓行的黑话。多半是买主信不过东西来历,出了价,由盗墓人领着同去当场开坟,现要现起,故称吃现席……你问这个作甚?”答了一半他警觉起来,不悦道,“唐小姐所料……简直荒唐。”

唐糖将他袖子一扯:“走一趟罢,你的样子比较吓人,旁边一杵,别人才不敢随便收拾我。”

纪方望望天色,若在平日,此刻二爷是已散值归家了。

纪二平常就是这样当狗官的?净干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笨死他算了。

纪鹤龄喜形于色,那块硬石头居然如此知识趣了?

纪方十分讶异:“少的何物?单子上既是未列,二爷怎知……”说到一半,他现纪理正抬了眼审视自己,目光冷冽。

唐糖差点脱口而出:你有这等本事,当个青天神断也不是不行。一样是四个字,“明镜高悬”不比“纪二狗官”有分量?

纪鹤龄忽唤:“老二。”

为表清白,唐糖只好又找补:“大人的书房就不错,舒适宽敞,方便日理万机,书案后软榻……”

暮色笼下来的时候,高树上的蝉声依旧热烈无比,穿红袍戴红花的纪理独个往祖父的西院请过晚安,正打算去往东院,听得守在祖父院前等候他的小厮神神秘秘颤声唤他:“二爷,荷塘那边……好像在闹鬼!”

朱掌柜莞尔笑了:“公子这个人,看起来像个新手呢。”

裘宝旸定定神,勉强扯了几句赌经,忿忿不满:“宝坊难不成只做老手的生意?”

朱掌柜很快打量起那块玉玦来:“我并非这个意思,公子多虑了,赌坊原是先夫的产业,我家倒一直是开当铺的,只看物不看人。”

“那就好。朱掌柜,我有位朋友,四月间来宝号当了件东西,而今却不慎失了当票,想托我顺便打听打听,那东西现在又要怎样一个赎法。”

朱掌柜眼都不抬:“让公子的那位朋友不必担心。”

“你们赎当难道靠认人?”

“鄙号一向只认密符和签章,双物相合,万无一失。”

“可我那朋友……”

朱掌柜抬头看着裘宝旸:“敢问公子那位朋友尊姓?”

“陶。”

“大名?”

“陶宝扬。”

朱掌柜笑了:“从无这样一位客人。”

“陶扬?”

“……”

“陶宝?”

“公子……”

“陶三?”

朱掌柜已起了满面怒容:“公子以为这是在猜谜么?您究竟是为何而来!”

“陶唐?”

唐糖一直侍立一旁,观察得十分细致。

朱掌柜听了这个名字,水般双眸显然冻住了一瞬,却以极快的速度摇头道:“没有这个人,公子既不是来下注的,请速收回玉玦,我要送客了!”

裘宝旸铩羽而归,出门小有些沮丧:“这女掌柜晃得我眼花……五两金,也是天数,居然被糖糖你寻着了。不过最后那个,定然是纪陶的化名了,纪陶真不够意思,他显然更待见糖糖你么。”

唐糖翻他一眼:“什么时候了宝二哥还计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