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粗沉中有些熟悉,两两回头一看,眉宇中有当年无垠的痕迹,但如今已经清朗成熟太多,是个几百年的修者了。

两两听到这个名字,脑袋里好像有一声久远的回响,扣动心门,却又悄然沉入心里的深渊。

塔身停稳后,两两观乎四周。山间宫殿林立,堡垒森严,每一山头都有各自宫殿,隔山望去一共六座,便是魔宫的六韧。然而魔宫六韧的对面却是烟雾缭绕的仙山,那是凡间修行之所落枫山。这座落枫山是自魔王建立六韧封印魔界后所立,是大神感知魔界方位,在此立仙山以监察。

玉宸望着风衔惋惜回头,道:“吾本要寻这个地方与你温存,却被你这师兄阻断。他对你的心意,看来与吾相同啊。”

他好像并不惊讶她躲在这里,伸出手来递给她。两两抓着他钻出祭台,哎呦一声滑在他身上,口齿不清地笑着说:“我头有点晕,大概是困了……或者是看到师父太高兴……”

她想着想着,余光像风衔的脚边扫去。他的裤脚露在外面,两两将鞋子重新给他套上时,却瞧见他脚腕上一抹黑色的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受伤的。

两两道:“你可以叫我玄慕山的孤童,也可以叫我师妹两两,你吞噬了婳缠又占据姜鸢身体,也同时拥有了她们身体里的记忆,想必对我可不陌生。”

这样在天界走了一遭,大约只有一个时辰,可回去便已过了一个月!天,这下可糟糕了。两两反应过来她将师父独个放在房中一月,心思一紧,急得都要掉下泪来。

回头望,师父对她欣慰一笑,随即后仰倒去。他这一倒便是倒向凡间,身体急速下坠。两两急冲过去抱住他,一起像凡间落去。

两两挨个像他们看去,虽然在塔内,他们四人受刑最重,但在皮开肉绽之下,仍能瞧见他们眼中往日的风姿。两两灵力一动,已然望见他们的过去种种。枫崖面容神武,是手持长戟的魔将,月聆为暗影中的刺客,飒沓如流星,深沉不露声色。秋见与冰王为孪生兄弟,两人护卫魔王身侧,一齐出手便如魔王三头六臂一般。

玉宸不解,摩苏罗望着他:“如今父君及众神一个个陨殁,而吾罪孽深重,恐怕也不能久长。吾的大劫,你一定可以算出。到那日请务必在吾身边,让吾能够有所交代。”

可话才刚出,便想到师父抽出元神去对抗妖皇,回来后便变幻出昆吾宫的景象,与她多待了片刻,还没等她察觉出什么异样,他便开始运功制那五行玄灭阵法来结界,师父把私与护佑天地之责分得清清楚楚,原来沉沦的也只有她自己。

小猪仍然在绕着冰人不停地飞,飞了一阵在她耳边说:“猪猪有预感,这个人一定知道怎么下去。”

拂逆皱眉:“这……”

师父忽然间这么柔似水,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啊。两两摸摸他额头,瞧着也没烧,但他的确是身子虚弱,过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拂逆一笑:“你确与昨日大不相同,面容足够淡泊,心思足够紧密,本公子说什么恐怕也听不进去了。”他那狐疑地将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心想,昨天不过是个喜怒尚形于色的小魔,如今怎么光是眼前这一副冰雪冷淡的面容,便让他觉得刀枪不入了?

小猪在他手里继续妖皇屁股下面的铃铛,声音叮叮不停地响。这灵识分得实是失败,玉宸叹一口气,回去研究到底分出哪里的来,能显得这小猪沉稳些。

嘴巴才刚贴在伤口之上,忽然一个沉声从头顶问出来:“你在做什么?”

“弟子犯下罪孽,让师父颜面扫地,师父还来探望我做什么?”两两悲凄一声。

玉宸一愣,抬眼望着她,思考应该如何作答。回答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文字之意思博大精深,这个喜欢又到底该按照哪种解释为好呢。

石像眉眼紧闭,容貌虚幻至美,一笔一划的勾勒都惊为天人。眉心处有一道蛇形妆花,是艳血之色,身着一袭薄乳蝉翼的金缕玉衣,姿势更是如神,一手拖着另一手,而另一手的手指并拢,直指向天。

玉宸余光扫着两两走出门槛去,含了一口茶咽下,说:“就说‘槛’。”

穿好了衣衫,梳好了髻走出来。玉宸回头一看,目光亮了一亮,缓缓说:“倒是与我今日所穿同色。”

平稳地飞在九天之上,两两的身上愈地温暖起来。身体里的气息逐渐地被压下,变得平和柔缓,她幽幽地醒转过来,望一眼师父的下颌,却仍然脑袋不支地靠在他的胸前。

两两回头道:“没有。”

水华面容惨淡地笑说:“我已经立誓,不会让您因此受到任何威胁,否则我死无全尸。如若空瞑大人想要对您下手,我的血就会溅落在他的肌肤之上,他的容颜将会永远腐朽。”

“空瞑大人,难道你不喜欢水华了?”

虚夷叹一口气,道:“我只是不想你越行越远,我怕……”

虚夷眉头一皱:“只怕是什么陷阱。若是空瞑隐没妖气,又变化做别的模样,趁机要捉你害你……”

两两仔细一瞧,虚夷就这么将她摁在了座上,双目温柔缱绻地瞧着她,嘴唇缓缓地贴下来,含了含她的耳垂。

虚夷忽然说:“还有无垠。”

只听祭容低沉媚骨的一笑:“小子,闪开。”

可两两擦得越来越用力,眼里竟然含了泪水地喃喃:“我不是魔,我不入魔道,我也不是妖,我是仙,是师父的弟子……万年修为,沦为笑柄,真是可悲啊!”

两两于是便去了厨房,瓜果蔬茹一应俱全,她于是便自己做了起来。快做好的时候,香味从锅里扑出来,几个柴房劳动的僧人路过大赞,纷纷要求吃点她的素斋来改善伙食。她于是舀了几盘给他们尝,有个僧人吃完后便赶忙地出去干活,在外头说了几句,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又有僧人陆陆续续地过来,问她还有没有。

“听外人道你已寂灭,我便觉得是笑,你这老匹夫又怎么可能会死呢?”祝衍从窗口走至门前,门嘎吱一声被他推开,虚夷恍惚地望过去,祝衍瞧着他的眼神感慨万端,千万语到最后,尽在一笑:“一别也有三万多年,你倒是更加年轻了。”

“想来就来,魔者随心所欲。佛者呢?”祭容轻声一笑,妩媚非常,声音低沉惑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但她身上的气味明明似仙非仙,是一种她完全没有闻到过的味道。她周身的气泽诡异而吸引,她闻着闻着便心神驰骋,眉心的堕魔标志忽然若隐若现,灼烧着她的肌肤。

——你恐怕没力气抓我。两两心里说。

“乖女儿!你让为父好等……方才我看着青帝出来,只不见你,还问询了两句。他四处去找你了,我只怕你找我不到,一直留在这里等你!”

“仙界已派出众多天兵天将去捉拿她,可有了结果?”

两两心念一动:她若是用什么东西盖着眼睛,你还能瞧得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