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看了一眼周遭屏障,黯然地说:“将这障眼法撤了吧。我自有办法完好无损地回来。”

姜鸢公主着盛大的凤冠霞帔,从席间留出的空道上缓缓而高昂地走过去。她的头上有红色薄纱盖住她精致的面容,身后的裙摆由十六名绝美的仙娥抬着,浩浩荡荡地走过,引来席间众小仙的注目和讨论。这条空道很长,风衔就站在尽头处等着她。但是空道的尽头,他们这些仙人根本挤得看不到。

两两走进木青宫时,已然望见瑰丽的装饰披挂,风衔也特地做出万花灯挂飘在空中,走在路上,还下着飘飘渺渺的桃花雨,这倒是讨好新娘子的好法子,而且还是郎君亲自装扮,新娘想必乐坏了。他当日说的好戏到底是什么,她也确想好好看看。

“夫诸、水华,你们两个过来,且看看这女子该如何妆容。”

还来不及去细细地看,便又觉得喉咙一阵奇痒,另一颗滚烫的心脏掉落在胸腔之中,与五脏六腑连为一体。只是这味道腥得很,她的血液渐渐从此汇聚流淌,却周身气力犹如泄了气的羊皮筏一般虚弱下去。

紫衫男人忽然从烟里化出一个人头,一边笑一边出瘆瘆的声音:“你以为这样就把我困住了?”

“小胖,人不是猎物!”凡人少年在那角彘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角彘扭着腰子就往山下跑。

红衣妖抚上他的面颊,停留良久说:“人无常聚,正如你数次弃我于不顾。我此次回来,只是报答你的恩爱,恩爱过后便是怨恨,你想要我一边怨恨你,一边跟你待在一起吗?如若是那样的话,今夜你尸异处,魂魄可不要来找我的麻烦。”

这下可把她得意坏了,两两朝着天边望了一圈,突然觉远处的云端伫立着一个红衣黑的身影。

所以那个亲吻也是真的吧,还不承认违背人伦……好歹他也是师父的肉身,哪里不违背人伦。

两两摇摇头,“孤童什么也没想。”

抬头望望山顶,以她如今这半点修为都没有的身体,想要回去恐怕还需一些时日调理。不过只要能回去,便不是什么大事,且若是虚夷知道了,恐怕那姜鸢也不会好过吧。

说着便整了整帽子往下面跑,跑了几阶回过神来,脸蛋红扑扑地站在虚夷跟前说:“……要迟到了,狮虎送我一程吧。”

白净面皮盯着两两,眼神诡异得很:“孤童你男生女相,把你这张面皮和女子们比,她们也比不上,就是和集仙殿那位公主比,也不见得逊色……再看你说话细嫩,音调妩媚,连看你走路都不大正常……”

子华上仙放下书册,也是由衷赞叹地说了句:“果然是对璧人师徒,眉眼之间的笑容都很相像。”

“……好多了。”这股暖意也渗到了脸上,只是脸上怎么倏忽地就烫起来了。

“……”

他们一开始还在讨论她的动作,但过了一会儿,听着话题却变了味道。

顺着黄泉一路向前,便是奈何桥。桥下忘川之水,上长着彼岸之花,桥端自然便是孟婆孟花姬。

这术法……竟然是在逼她化回原身?

她一时支吾,总不能把虚夷想要亲她,她就打了她的事说出来吧。但风衔何其聪明,已从她的尴尬眼神中瞧出了端倪,转眼去看虚夷,虚夷正静静望着她,目光里有喜悦有忧郁,从她出来之后,目光就没有移动过。

他渐渐地离开她的唇,伸出两个指头抵着她眉心默默地念诀,她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裹起来,越裹越紧,紧到不能呼吸。

虚夷眉毛挑着,有些怒。目光亮亮的如星子,这时候瞪得老大,喉咙里冷哼一声:“是啊,我来了。我若是不来,就见不到你活着了。”

虚夷还在思索,过了一会儿,又郑重其事的问:“有一幅画叫做春宫图的……是不是就画得是这欢好之事?”

云絮们忽然又笑起来,笑得真是莫名其妙,声音又是断断续续,听得真是想把它们一把给拍散咯。

想着师父既然已经活了,这个衣冠冢也没了什么意义。往后若是虚夷看见,问起这是谁的墓冢,又该怎么回答呢。拆了它,把衣服拿回来。那些衣物上有她的封印,仍然保存得和以前一样干净如新,

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已然到了叛逆期?现在他长得这么大,面容长开了,眉宇之间有了师父的英气,然而天天□□着到处跑,好像有点不大好。

虚夷点头照做,过了一会儿,那火苗渐渐地往原位靠拢,但仍然在火种边缘跳跃,脉息也仍旧紊乱。她于是将两指头点于他的眉心,闭上双眼,缓缓渡入自己的修为,助他压制和调息灵力。

虚夷不解地跟上去,两两撂下一句冷冷的话:“它身上长了虫,再不拔掉会毁坏整个园子。”

这是一个从来没处理过的新况。两两拖着腮想了想,以前也没有用过尿布啊。

嘎啦一声响,蛋蛋微微晃了晃,头顶又多了一条交错的裂纹。

几十万年来,神界与五界隔离,不受雷公电母风伯雨师管辖,所以从未有过风雨雷电气象的变化。此时轰然之声响彻耳边,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她跟随师父在神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千丝按住内心的忐忑,低头道:“话别了。”

风衔又说:“岳丈今日喝了不少酒,无碍吧?”

千丝娓娓道:“有仙娥扶着,无碍的。”

风衔的表看不清楚,但语之中却不似方才那样的疏离:“这寝殿今晚只怕睡不好,不如帝后回自己的凤濯殿去睡。”

千丝只怕被现自己的异样,听他这样说也求之不得。风衔随即召了几个远处的仙娥将她领走,直到走的远了,他才回到寝殿内,才现两两早已经消失无踪。

他心急如焚地算去,却现已经同之前一样找不到她的踪迹。好在她身上还有他的保护结界,只要妖的修为没有他高,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转头望向千丝的凤濯殿,也许只有她能够知道一二。妖皇……空瞑……使者,妖界已经重新崛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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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两睡了一觉醒来时,抬眼望见是在风衔的寝殿里,而宫里空无一人,风衔也不知去了何处,想到天亮时便面容就会腐烂,于是跳下榻,打开殿门往外跑。

留在风衔的宫中,如若被人现,风衔便会受到牵连。他必须要好好地活着守护师父,不能让师父的身体受到任何威胁。所以,她自然是要回到空瞑身边去。

走在黑暗之中,忽然身后有一双手臂拉住她,转头间又是熟悉的目光,在暗夜里如星子一般滴盯着她

“虚夷……”两两鸭子一般的嗓子又出声音:“今日我若不回去,我的面容就会被毁掉。”她回头来叹一声:“除非你杀死那个控制我的妖,妖法才能自然解除……可你没有办法做到。”

虚夷捧着她的脸瞧了一阵,说:“其实……我可以用幻术给你变一张假脸,保证比以前还要好看。”

两两将他的手拿开,哀叹一声:“难道真的无法逃出那空瞑的魔爪了?”

虚夷说:“脸的美丑这么重要么?你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两两心里悲伤,道:“我只不过想要我的本来面目。”

难道为了活命,就只能牺牲这张脸了吗?虚夷摸了摸她的脉搏,点住她的眉心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奇异地睁开双眼说:“你的眉心也已被封印,我无法给你注入修为。”

空瞑的妖术只有他能够解除,而且在她上天之前,就已加固她眉心的封印,她是无法从别人的身上获得修为的。所以注定她只能是他的傀儡。

那么,她就必须回到空瞑身边去。只有这样,她才能换回容貌,拿回修为。她不能这样做一副行尸走肉,等着仙界的人现她,然后把她拿去,在天雷之刑下魂飞魄散。她至少也要撑到看着虚夷变成师父,重新回到六界当中吧!

虚夷说:“我想好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

他望着她腰间的风铃伸出手去,取下风铃布绸下所包裹着的那个铃铛。铃铛里面晃动出声响的小球就是他的分身灵识。他将灵识取出来,在掌心融化回自己的身上。

随后忽然凝目一瞬,他将自己的身体忽然缩小,钻进了那铃铛之中,稳稳当当地坐下。

“何必用分身灵识陪着你呢……不如我自己陪着你,这样就没有人会现。”

两两叹息着说:“你执意要如此吗?”

他说:“我就是要如此。”

为什么这么的倔强呢……两两没有办法,伸手变出了一条绳索,将铃铛挂在脖间,放入到衣服最里面。冰凉的铃铛贴在她的胸口,看着安全了不少,她伸手去触摸一下,问他:“里面闷吗?”

虚夷坐在铃铛里面,面红耳赤她也瞧不见,镇定自若地说:“不闷,不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