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两两心说:但人这么多,你又像木偶一样控制着我,我该如何寻找?

上九重天这一路,若不是空瞑带着她,她恐怕三天三夜也飞不到。在云层上看,空瞑脚下的腾云如同房顶一般,如若是妖皇,难道一脚下去便一重天了么?她忽然好想让虚夷恢复师父的元神,这样师父就能以昔日一般大罗金仙之姿,手指一掐算,便六界事尽知,那么早已经赶来救她了吧?

夫诸是个手狠的,刚说了一声遵命便手起刀落,在两两际正中到眉心划下一道。水华仔细琢磨了琢磨,轻轻柔柔地下刀,将她这一道补成一个蝎子形状,还刻出节理。这刻的细致,因血丝丝渗出来填满划痕,嫣红得反倒好看。

死亡的确是有趣的东西。他捧起她的下巴又端详了良久,轻蔑地笑笑,然后再次覆上她双唇。

这小妖虽然被她逼得没有出一招,但躲闪腾挪变身却是道行不弱,也算是废了她一番功夫。烟雾渐渐散去,少年打开屋门端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并米饭,还实在太客气。眼见外面夜幕已起,只月亮还没出来。周围的妖气越来越重,唯独少年身上毫无特殊的气息,实在让她觉得不对劲。

两两往山下望去,有个身穿兽皮的少年从赤铜水之上纵跃上来,她数了大约不到三十步,依然跃上这几百里高的山巅。但奇怪的是她闻不到妖气,仙气就更加没有。

红衣妖看一句话便把他吓成那样,目光里的轻蔑流露出来。余光扫一眼两两,便转瞬离去。

姜鸢的眼睛睁大,定定地瞧着面前这个风光无限的男人,顿觉自己这十几年的用皆是流水浮云,虚夷一届小仙,如何能同面前这个光彩夺目的男人相比呢?

姜鸢一愣,就势用手去抹掉眼泪,望着两两说:“我本想要扶着你,结果还是没有料到你生了自尽的心思,没能拉住你,你可恨我么,好徒儿?”

两两蹑手蹑脚地跑回集仙殿上,不知道虚夷闭关有没有出来。找了一个卧房随便的睡下,打算养足了精神,打算第二天再去跟他解释。

她的身上血迹斑斑,自己也不忍去看,只拿几片树叶包扎着止血。忽然间便想起以前在昆吾宫里,虚夷也拿起叶子抱住她殷红的手掌……还恍如昨日。

“哦”,两两也不知道该再和他说什么,原本想问问他怎么来这里找她了,但他一提自己的名字,心里反而没了谱。说着站起来收地上的空坛子,不一会儿就包了满手,把头也埋住了。

白净面皮竖起拇指:“精准。孤童,你不会是断袖吧?”

另一位已经不是仙人,两两用灵力去瞧他的眉心,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上仙光泽。那位上仙正看着天界治书,似乎是在准备仙界录用官员的考试。

他的手离了她掌心,那温热之感一撤开,她感觉从胳膊到百骸都又凉了……从胳膊到百骸都想念方才的暖意。

虚夷仍然不动:“你洗吧,我看着。”

“皮肤黝黑,身穿兽皮,还能如此长时间定在空中……根骨比我刚来时不错啊。”

忽然间孽镜上空出现两个鬼门使徒,将她的胳膊架起向外飞去。

她忽然想起桃鬼方才说的话。

虚夷望两两望过去,期待着她说些什么。

师父酒气冲天地在她耳边说:“忍一忍就会过去,我虽然给了你摩苏罗之心,但也已经封印,这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正享受着坠落的惬意,腰间忽然一紧,环上一双有力的手臂。她睡眼惺忪地一瞧,虚夷不知是从哪里赶来的,头上冒着豆大的汗抱着她腰,踏着云把她放倒在地上。

当年风衔也没有少看过,他看的时候还喜欢拿来找她一起看,简直是猥琐。那时的风衔看起来还远远没有虚夷成熟。从虚夷的身体来说,已经是个长到十四岁的心智健全的少年,下界这个岁数的男子,娶妻的也不算少……

这些云都听到了他极快的心跳声,着急地嚷嚷出来,他不会真的走火入魔了吧?

两两正在欢喜园扒着地上土壤,虚夷已走到她身后,见她手已经红了大半。身前刨开的粘土下露出衣冠冢的棺盖。虚夷眉头一锁,俯身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瞪着怒目质问她:“你的这双手不想要了吗,你不要,我还要它好好的。”

两两一愣,他说的对啊。他现在的身形每日一变,已是八岁大小。这个婴儿时期凑起来的云团的确是小了。两两催动术法又招了两团云絮过来,给他凑成一个飘来飘去的大床垫。

虚夷身上的温度渐渐的恢复,方才因为滚烫而冒出的周身气晕也逐渐散去。他静静地坐在地上吐息打坐,已经将自身的灵力和她注入的修为融会贯通。

叹完之后又一转念,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我饶了你?”

叹口气,决定就让他裸着吧!就让他的小玩意对着她笑吧!

忽然头顶有风衔很近的声音吹过来:“别睡了,师父要出来了。”

“师师师父!”

空瞑顷刻没有说话,忽然自嘲地冷笑一声,说道:“我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真是可惜,竟然现在才想得清楚。”

“我早已瞧遍了所有神仙的眼睛,只有一个人,因为红纱遮蔽而没有看清楚她的眼睛。”

他说出来之后,两两也终于恍然大悟。方才的确是没有瞧见姜鸢公主的眼睛。但这便奇怪了。姜鸢也只是个仙人,就在不久之前,她连永驻容颜的金丹之身都没有练成。她的身体从容貌到修为,没有一丁点能和婳缠相比,若她是那寄生妖,也断不会选这么一副不聪明又修为低的身体吧。

空瞑笃定地说:“等这歌舞结束,群仙离去之后,木青宫中除了风衔的修为较高,没人可以闻出我的味道。到时候,你只要将她引出寝殿的门,我便能控制她的红瞳,将她勾到我身边。”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要惊动了风衔。”

让她从寝殿里,把新娘子引出来,还要不惊动新郎……

——你不会是说……要我闹洞房吧……

空瞑屏息凝视着寝殿的方向:“就是要你闹洞房。”

两两双脚一抽搐,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着寝殿的方向移动过去。

————————————————————————

只要断定姜鸢不是那妖女,她也就不必担忧了。但若姜鸢真的被妖占了身子……那么风衔也会陷入危险。就算是为了她这狐狸师兄,也得闹一回了。

方才姜鸢披着红纱走过之时,众仙并没有闻到她身上的任何妖气,可她当时在幽冥度朔山的上空第一次见那红衣妖女时,远远就闻到了她深重的妖气和煞气。如若姜鸢真的被寄生之妖占了身子,怎么还敢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群仙中去?

空瞑已洞悉了她心里的想法,解释道:“婳缠的那一副身子她已用了六百年,妖气已经无法遮掩。如今换一具仙身,在这身体还新鲜的时候,自然是闻不出来的。”

两两小心翼翼来到寝殿门前,里面烛光还亮着。她悄无声息地在窗子上破开一个小洞往里看。

看了一会儿,里面实在太安静,她已经有些支持不住。忍不住就打了几个盹。

里面姜鸢正坐在榻上红纱遮面,等得烛火都烧了半截,风衔也没有过去和他说句话。两两强忍着疲倦和痛楚,在寝殿里找了半天,才觉风衔正坐在离着榻很远的木几旁,捧着本册子在看。

新婚之夜仍然在批卷折?他一向闲散,喜好四处游荡,从来不管什么正事。怎么现在变得勤快了?

两两也没有能力观微,但也能远远判断出他手里那册子是本全图的册子。不知道什么图那么重要,居然在新婚大喜之夜,罔顾新娘子的期待。这的确做的不是人事,恐怕也就只有狐狸能做得出来了。

两两想了想,心里问空瞑道:眼珠,你能瞧见里面么?

空瞑对这叫法显然不太满意:“你已是我的卑监,等同于我的奴婢,叫我主人。”

——可笑。身上又是一疼,这一疼牵扯心肺,两两几乎蜷缩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空瞑说:“即便我可以观微,却也不会穿墙观物之术。普天之下,还没人会这本事。”

两两本还想问问他是否观微观得到风衔所看的图册,听得了这个答案也就没了办法,只得爬起身来,用她的一双肉眼去好好观察。

她盯着那图册瞧了一会儿,在脑内寻找相思的线索。似乎这图……和师父藏书阁里的戊字柜藏书的图案有些相像啊……

空瞑忽然大为嫌弃地说道:“孤童,你的四肢躯体为我所控制,心思所想为我所看见,却还能想到如此龌龊不堪、难以入目的东西,且还在脑袋里将这一幅一幅图都清晰描绘出来。你究竟是毫无羞耻之心,还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

两两很是无奈。心说:不就是脑袋里想到几张春宫图么,有何龌龊不堪,难以入目?难道你这三万年的妖使空瞑,居然没有见识过么?

空瞑大义凛然:“我是眼珠化灵为妖,眼珠容不得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