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猜想是他的修炼已进入关键的阶段。她原本凑过去是想瞧瞧他的丹田,看他丹田内的那颗代表灵力的火种,是否已经生长育稳定,火苗的火焰旺盛跳动。如若这火苗已经长得成熟,他修炼时修为便会大大提高。这样下去,很快用不了多久,便能修出金丹体质。所谓金丹体质,便是仙身成形,从此容颜不老。

急忙拜倒叩:“天帝师兄,长得和我想象不大一样呢……”

殿中还有师父包罗万象的典籍,两两也指给他看,而他也时常带着自己的云团在书架前上蹿下跳,往往因为看得太快,又全记得住,一天下来能看十几套。即便如此,他也能消化得了,只是应用上就差了点。

“穿衣是大人的礼节。两两像你这么大,不穿衣服到处爬没人笑话,但是现在不穿就要有人笑话了。”她咳咳两声,“你大半夜不睡觉,看我干什么?”

两两在欢喜园里摘菜,虚夷便驾着云在后面乱采。欢喜园里的菜因为吸收神界灵气,已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摘掉叶片后很快便能自愈。离她最近的因为师父光顾得多,学会了说话,看到两两过来时,向云絮一样大叫。

飘在空中的片片云絮,因为在昆吾宫有了灵性,看到她进来,就开始欢快地说话。

可惜的是世易时移,两两已经再也不愿意听曲子。他这么一吹奏,免不得勾起她些不好的回忆。这六界中,所有动听的声音都会让她想起师父的琴声。他只是在那方琴上手指随意一拨,便是勾魂一般地优柔不绝,整个昆吾宫神界的草木都面向他,鸟兽都应和他。万物都在他琴声下长大,万物都喜欢他的琴声,唯独只有她就是恨他的琴,恨他的琴声。

几百年来,她在神界找寻师父的气泽,一直都毫无所获。唯独这一次来远远便看到万般霞彩在方圆十里围绕不散,日升月沉、神界万物全都氤氲在一片异样明亮的光泽之中。

他们每次一看枣核飞过来就乱窜,安全了再跑回原地重新开始。没过多久便又有枣核飞过来,他们再次散开,重聚,散开,重聚,契而不舍。至今,神界还是只有这两只松鼠。约莫着应该是当年的枣核让公鼠不孕不育了。

两只松鼠现在就正在地上行那苟且之事,两两走过去,拿两个大桃子堵在虚夷眼睛前面:“这是他们松鼠夫妻间的行事,不能随便看。看了菊花又要长痘痘。”

菊花真是容易长痘痘。虚夷轻笑一声,转头问她:“他们在行什么事?”

两两尴尬一霎,说:“他们在行欢好之事。”

虚夷沉吟:“欢好……听着是好事啊。”

这孩子之前读诗,就没读出点奇怪的地方嘛,不过说来诗还是委婉的,他也未必能懂多少,就算都懂也是纸上谈兵,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这方面的事……师父也没教过啊,虚夷这么聪明,自己慢慢悟吧。

她把吃剩的桃核很不客气地扔了过去。松鼠果然瘦了惊吓,大概好几百年都没人吓唬过他们,这一回刺激不小,一时半会儿不敢出来了。

虚夷还在思索,过了一会儿,又郑重其事的问:“有一幅画叫做春宫图的……是不是就画得是这欢好之事?”

这不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但他肯定只是听说,还不曾看过。看过的人都知道,春宫图可不只有一幅图,那是许多幅图,具体多少幅那要看收藏者的搜罗能耐了。师父的藏书阁里,可是有一个书柜那么多……

当年风衔也没有少看过,他看的时候还喜欢拿来找她一起看,简直是猥琐。那时的风衔看起来还远远没有虚夷成熟。从虚夷的身体来说,已经是个长到十四岁的心智健全的少年,下界这个岁数的男子,娶妻的也不算少……

但是!虚夷怎么能去看哪种污秽的玩意,这不仅是对虚夷的玷污,也是对师父的玷污,师父是净洁无垢的大罗金仙,虽然凡尘百世轮回中也曾娶妻无数,虽然神仙二十余万年也曾留下些匪夷所思的八卦,师父也仍然,永远,生生世世,都是,净!洁!无!垢!的!

两两做出特别生气的表,义正词严,高声厉喝:“天理伦常要牢牢记在心里,藏书阁里的书,戊字柜是不许看的,看了之后沦丧心智,堕入魔道便永不能回仙道了,记住了没有?”

这一句说得足够分量,相信他也是不敢胡来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她的脸却烧灼得和火炭一样。这么老大个人了,在小孩儿面前还脸红,还能不能在神仙堆里头混了……

虚夷果然在藏书阁里待了大半夜,回来悄无声息地爬在他又大又柔软的云殿子上,很快就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两两却莫名其妙地睡不着,辗转反侧地想,一个春心萌动岁数的少年男子,血气方刚,真的会听她所说的话,不去碰那个装满靡靡之书的戊字柜么?

还有,今天在云端里,她的手触摸到他的胸膛,那样滚烫又厚实坚硬的身体,可是师父的身体啊……

她一夜都没睡着,两眼瞪圆了望着虚夷,不合眼,拼命忍着不合眼。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眼睛四周已然黑得像被人揍过,但从床榻爬起的第一句话却是问虚夷:“昨晚看的什么书?”

虚夷愣了片刻,答:“看得琴谱。”

两两仰头栽回床上。早说啊!害她白担心了一整夜。手心都湿了……

虚夷缓缓地走下云垫,在她旁边站了良久,等着听到了她微微的鼾声,才眉眼弯弯地飘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总感觉有一只黏腻的猫伸着脑袋在他的脸颊蹭来蹭去,那种酥□□痒的感觉真是撩人得很,可是神界哪里有猫呢,神界有过的一只大猫可是苍虞白虎。

苍虞那张万年的冰山不化脸忽然从眼前浮现出来,她脑袋一冷,睁开了双眼。

虚夷就坐在她床边,一张皮肤细嫩,容颜绝代的小脸凑在眼前,相互的呼吸拂在脸上都是温热的。这已经是第十五日。眼下的虚夷还没有练出金丹之身,但已然是望之便令人心颤的男子了。

他与师父究竟还是有些不同的。师父容貌是廿四男子的成熟模样,而一头银使得更加像一个无法接近的神圣。那样高远幽深的气质是虚夷所无法具备的,就算虚夷现在走出去,想必昔日熟悉师父的大神仙们也认不出。

两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抬起来瞧着他的头。虚夷的头平时不是挽着童髻,就是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用个简单的流苏绳子在脑后捞住一些乱。对于一个将要获得金丹之身的仙人来说,还是散漫了些。

“虽然还没到弱冠,但师父戴头冠还是好看的,不如我给你戴上吧。”

虚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认真的在研究什么。脸上没什么东西吧?才睡醒,眼屎也不少,两两赶忙地坐起来。

身上还是着的深衣,虚夷也看习惯了,两人都很自然。她将床头六个檀木盒子打开了三个,仔细地瞧了一遍。

这三个头冠分别是白玉、黑玉、蛟珠所制,都是师父昔日所佩戴,师父陨殁后,她从师父的寝殿里收集来的。平时在神界中都是佩戴白玉冠,各处游历佩戴黑玉冠。蛟珠是天帝所给,一般去仙界时才会戴上。

两两将虚夷脑后的绳子取下来,拿着兽骨梳慢慢从他的墨上滑下。她以前也曾用这把梳子梳过银色的长,如今梳起虚夷一头乌,心里的感受竟然大大的不同。可能是因为对师父心生敬畏,对虚夷却是怜惜的缘故吧。

她取出白玉冠来为虚夷戴上,从背后看着精神了不少。

“两两为什么给我戴这个?”戴好之后,虚夷转过身来,脸上平平静静地绷着,但耳根的通红还是给她看见了。

戴个头冠便不好意思,虚夷还是胆子太小……

虚夷心念动了动,轻声说:“两两,女子给男子戴头冠,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她一边打量着他的冠一边说:“戴头冠还有什么说法,天帝身边有一队的侍女,天天轮番着给他老人家戴呢。”

说着说着却想起,即便有这么多的仙娥,天帝仍然还是头用白霜流苏绳子系着,若不是容颜俊俏比虚夷更甚,便是散乱得和虚夷一样了。

仔细一想,也许天帝的头冠并不是仙娥给戴的,而是苍虞给戴的,那就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