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夷很高兴,开始拼命的练。

一口没噎着,被一个两岁小孩说身体好看,她大脑还没转过弯来。

其实成仙之人,本来不需要吃东西。但四气五味六觉乃灵力根本,如若因为修行而遗忘,反而本末倒置。虚夷仙胎化生,照理也不用吃东西,两两估计这是师父的食欲在作祟。昔日师父每日自己下厨,有时也吃徒弟做的,朝暮两餐,顿顿不落。

结果一看便傻了眼,里面被褥草席上焦黑一片,被褥里夹的棉花云飘在空中一朵一朵的。怪不得虚夷不愿意进来,原来早就隔墙感应到里面恶劣的环境了。她已经有六百年没进过这间屋子,仔细地回想,她是当年失去三根腿骨的时候精神狂躁,便将屋子里能扯的东西都扯了稀烂,还点火烧被子……真是傻,被子里装的是柔软的棉花云,云怎么会怕火嘛。

平心而论,他吹的曲子也算挺好听。当初跟随师父在昆吾宫里修炼时,风衔晚上就会对着月亮吹一吹。那时候寂静旷古,皓月当空,她也没有如今这么嫌弃他。听着叶子里出的自然的音调,也觉得沁人心脾,人心都会酥了。

两两在旁边给它松松土。手指头当作锄耙,伸到土里把暖泥松得软和软和,确认蛋蛋躺得很舒服。

天帝同苍虞说话,用的竟然是“我”,两两觉得很神奇。更神奇的是,苍虞回眸一笑,目光顾盼流离,这却让她想起最近两百年,天帝封了他作辅车大将,有好事者传,每隔一段时日,就召他夜里上殿……下界有句话叫‘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辅车相依是个什么关系,辅车大将是个什么官职,两两一直弄不清楚。

“师妹也记得师父生辰。今日是师父的生祭,便往来祭拜,回味音容。“天帝将她扶起来,四处闻闻,感慨地说:“神界仍有师父的气泽,倒是清新活脱,总觉得他老人家便在身侧……”

“是啊,师父的生辰我怎么会忘。”两两心里一慌,天帝是金仙之身,修为灵力深不可测,若是闻出了虚夷怎么办?她私自使用幽冥秘术引魄重生,已犯了天条。但受责罚是小事,虚夷一定会被天帝带走,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和他相见了。说来更是后悔,师父的生辰她时时记得,有了虚夷却给忘了,还对虚夷爱搭不理,自己也是懊恼。

苍虞陪着天帝向昆吾宫里去,他余光扫向两两,两两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天帝日理万机,几万年未回过神界,师父魂飞魄散,无论生死祭他都是以埋在九重天的师父的衣冠冢为祭,怎么忽然非要跑来神界?看天帝神色好像并不知道什么,若是风衔说露出去,现在她恐怕已经被苍虞送去受天刑了。难道是因为师父的降临有天地异象的缘故么……

思索不清楚,但必须不让他们现虚夷。两两将他们带到师父的衣冠冢,那衣冠冢就在欢喜园的深处。

“师父的气泽,就遗留在这衣冠冢里。”

祭拜的时候,天帝不磕头,沧虞便把他的头代磕了,祭拜完师父,两人逗留一阵,看样子的确没有闻出什么特别的气息来。。

沧虞仍旧想要往大殿里走。她心惊胆战地说:“大殿还是和以前一样空旷,远远看看就行了,师父已逝,何必徒增伤感呢。进去看到旧物,难免又会大哭一场,师父才不愿看到。……我……我不进去,师兄们去吧。”

沧虞看她的眼神狐疑,执意要进去,天帝却是笑非笑地拦住了他的胳膊:“两两说得对,何必再去打扰师父的安静?师父如果感念我们,必然会有一天与我们相见的。”说完便把云召来,带着沧虞腾云而去,很快便出了神界穹罩。两两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安然逃过一劫。

好在她几百年前就将私藏的师父衣物埋在这衣冠冢内,时常就记得来看望,那些衣物里散出的灵气很温暖,她以前就这样傻傻地怀念着,没想到今天帮她渡过一个大劫。

想着师父既然已经活了,这个衣冠冢也没了什么意义。往后若是虚夷看见,问起这是谁的墓冢,又该怎么回答呢。拆了它,把衣服拿回来。那些衣物上有她的封印,仍然保存得和以前一样干净如新,

两两想着,等以后虚夷长大了,就给他穿。

两两正在欢喜园扒着地上土壤,虚夷已走到她身后,见她手已经红了大半。身前刨开的粘土下露出衣冠冢的棺盖。虚夷眉头一锁,俯身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瞪着怒目质问她:“你的这双手不想要了吗,你不要,我还要它好好的。”

她愣了楞,这孩子声音粗了,跟她生气的样子像小大人:“我没让你出来,你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说话间已经在研究该怎么解释这个衣冠冢。

虚夷不管不顾的将她手掌翻过来,大片的湿红看着触目惊心,他四处看了看,凝神试了两次,将旁边树上的一片长叶勾到手里,然后亲自给她扎在手上。

“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他一本正经地说话,两两看了直觉得他可爱。,原来师父十来岁是这么个模样神态。

看他悉心帮她把叶子扎好,两两有点不落忍:“我方才只是把包檀木衣棺的湿红布袋取出来。这外面的腥土是用了术法移开的。”

虚夷闻停住,仔细看她手上的确是染红的,嘴角微微颤了颤,又将叶子从她手上拆下来。

她将手掌摇晃摇晃,殷红颜色便全都褪掉了,那双手皮肤细嫩,手腕光滑,十个指头上镶嵌着蔻丹,虚夷看了一会儿,眼神直勾勾地,两两有些奇怪,检查了半天手指,和寻常时候一样啊。

虚夷回过神来,看了看地上的檀木棺:“这是谁的衣冠冢?”

两两小心翼翼地扫去棺盖的湿土后才缓缓将它开启。这里存放着师父的衣物,于她来说是最珍贵的纪念。可是该怎么和虚夷说呢?

里面放着不多的几件衣物,其中一件青纹白袍,是她第一次碰到师父的时候记住的。那时她是一只小蛇,好久没有吃过东西,看到有一个衣袂飘逸的白男人站在不远处,于是就爬啊爬到他身后,对准了他,正打算吐蛇信的时候,他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是不是饿了?”

两两点头。

“那上来吧。”师父云袖敞开,她就顺着袖子从师父的胳膊爬上去,靠在师父肩膀上,闻到他身上的香味,好甜啊……可是她竟然舍不得下口了。

师父忽然侧头看她:“不吃我了?”

她服帖地趴在师父肩头不说话。师父于是说:“不如你跟随我去吧,我正好会做吃食。”

想起来就甜甜的,和师父身上的气味一样,唉,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她还是个年轻的少女。神仙的好处就是容颜永驻,自己如同凡间十五六岁女孩的面容,还是真适合这种年轻的心呢。

于是她对虚夷说:“这是我心上人的墓冢,不过有个好消息,他其实没有死,所以我就可以把这些衣服拿回来啦。”

虚夷望着那件成年男子的衣服,口中呆呆地喃喃:“两两心上人的衣服……”

两两一看到衣服就来了精神,又拿起一件给虚夷介绍。这是一件月白薄砂袍,极细极细的丝线勾勒,将虚夷的目光吸引过去。

“我的心上人穿过的浴袍,是我偷偷藏着的。”她捧起衣服,把头埋进去,一吸,方沐浴完的清香味道还遗留在上面。

天帝给群仙设浴在牙山月明仙池,两两变成小飞蛾混进去,偷偷把衣服变化了带出来。

师父洗完上岸,却不见了浴袍,一时间没了穿的,他披裸身站在池边一寻找了小小会儿。随即才施法给自己穿上外衣。直到几百年后,有人偷偷谈论起这事,都说师父银如月散落,洁白身躯上累累剑痕。上古退休战神的仙臀紧实,一眼难忘。

虚夷继续愣怔地望着那几件衣服不作声,两两抱着衣服起身,对虚夷说:“今天是你的生辰,想吃什么?两两给你做。”

虚夷眉毛一扬,脸上的表一点也不开心,生硬地说:“每天都是我的生辰,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去修炼。”

啧啧,这孩子绝对是叛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