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你这么选择的……理由。”易之尽量斟酌自己的语气,即使站在他的立场上,愤怒是应该的事情。然而易之并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一个迫害者,所以他总是尽可能为白婳寻找理由,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对待她。

从一开始,易之就致力于让自己的学生有自我思想和看法,不轻易地被各种理念糊弄过去,做出过激的行为来。毕竟,学生这个群体是一个极度特殊的群体。同一件事情,由普通人做和由学生做,得到的结果和外界的反应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实际上,学生团体是一个政治团体,一个很容易被外界诱导,很多时候认死理,很多时候又没有固定的政治态度和趋向的团体。

就在不久前,紧急填补了印度洋舰队空缺的原太平洋舰队的一部分与四国联盟方面已经发生了交火。然而情况不容乐观,双方各有胜负,每一次都有陷入缠斗的趋势,到目前为止,双方的战损比几乎是一比一,而这样的情况在现在战争刚开始的初期正在越发向着对大明不利的方向发展。因为从一开始攻击城市的时候,四国联盟就重点关照了造船厂和码头港口区域,同样的战损,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得到维修,而大明方面却因为受到打击,时间上需要延迟。

历史上的电报是在1830年代才发明出来的,而在这之前,无数人摸索电报的原理和发展方式,却一直都没能创造出合格的电报机。至于电话机,那则是要等到易之九十多岁的时候才能够真正发明出来。

而另一件事情却也同时发生了。

事情依旧是从明英宗改革开始的,首先是欧陆国家和大明同时开发美洲,最开始还没有发生冲突,随着开发的深入,双方发生了摩擦,到后来一直延续到现在,就变成了美洲当前诸多国家在东方和西方不同阵营之下产生对抗的特殊形态。

他不愿意见到愚昧者吃着人血馒头,唯一值得被救的孩子最后还是成为吃人的人。

说到于伯英,就像他最开始见到易之的时候,开口就说顾斯“那小子”,这一见之后,他几乎就是鼻孔对着顾斯,哼了一声就再也不理会。易之其实有点担心,却见顾斯在这个时候冲他眨眨眼,一副狡黠的样子,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没事,不必在意,反正于伯英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有没人能够找到卡尔·马克思这么一个人,也没人能够从除了易之之外的渠道得到更多理论的缘故吧。

在易之之前,从来没有人针对社会现实描写写出了小说,没有人用似乎是讽刺的口气说着脸皮厚心肠黑才是成功的道路,没有人说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即使是赵静章,现在这个成熟的赵静章去代替易之,难道在被刁难的时候还能写出如易之一样的文章吗?能够有力地反击,说出自己的话语吗?

朱怀仁左手撑着一根他最喜欢的玉生牌香烟,右手里拿着一本《玄坛》,烟雾缭绕间他神色讳莫,单手翻开杂志,之后就看见了卷首语,就看见了主编对于易之这一篇文章的介绍。

索性,几天过去,他收到了《玄坛》杂志的回复,这一篇介绍一种全新哲学的文章,即将被杂志刊载,就在这一期——主编直接将有一篇文章替换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一篇讲述“马哲”的文章,恐怕会成为一颗重磅炸弹,对于整个大明的哲学界和思想界。

“您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有您在旁边看着,我觉得这篇文章估计到现在还是零零散散几句话。”当下恭维于伯英,易之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于伯英在旁边看着,这篇讨论马哲的东西绝对写不出来。而且,易之自己是只记得最干瘪的理论文字的,对于这些理论文字的阐述性解释,从原本的德国哲学原有的理论中的衍伸,全都是于伯英在旁边看着才能完成的。有自知之明,易之不会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完成这么详实丰富,具有强烈说服力的文章。不仅仅是充满了对于伯英的崇拜,更有感谢。

就在易之陷入了多年不见的老师目光加持状态中的时候。关于图书馆里的消息,也已经到了该到的人耳朵里。

这才是真牛,大牛!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即使在学校里也没见过这样厉害的角色,居然在图书馆就见到了一位。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的图书管理员,都是藏龙卧虎的?

易之眨眨眼,“大概是最近几十年时间,欧洲那边的一些哲学方面的思想的资料吧。”他只能判断马克思和自己应该在差不多的时间,但是具体的时差却说不清楚,自然要扩大范围到几十年。

所以,按理说,德国应该出现过一个马克思?

灵感?其实说实在的,易之是个不太相信灵感是能找出来的人,这种时候转移注意力,唯一的作用大约是放松一下精神,回来继续思索的时候不会这么焦躁。与其期待能够找到灵感,还不如期待自己在不断的思索中能够灵光一闪。

要知道,曾经死皮赖脸让易之差点就下不了台的那些个文坛前辈,多少还算是保守派的人,也半点不敢在赵静章面前放肆呢!

他是个文人,除了写些东西之外好似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任何作用。既不能守卫疆土,也无法提高生产力。做不了什么科学上的突破,也没有什么现实的意义。很多人甚至都认为,人文学科是毫无作用的。从故纸堆中翻找出一两个古代的文字,对于现在的一切有什么促进作用吗?

易之对于大明的政治依旧是一知半解。所以他才会对赵静章的主张不太清楚,光是认为岳激流那样要求全盘西化的主张完全错误。却不知,赵静章的观点,和岳激流的偏激根本就是不相上下。

这样一个名字,莫非易之决心开始把这几乎是一盘散沙的一群人号召起来,真正地让中立派诞生?

谁都知道两份报纸的不同立场,甚至很多时候双方会不着痕迹地打嘴仗。但是对同一个问题发出同样的或者是类似的看法,这未免也太难得一见了吧!或者根本应该说是天上下红雨。这种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当中,而不是某个人迷茫的梦境?

左思右想,陆建明依旧想不太清楚这件事。

“陆先生?”说有人找,见到的却是陆建明的时候,易之是很惊讶的,不过他当即热情地迎上去,“最近生意不错吧?祝您财源广进!呃,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但易之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觉得我遇到的事情都这么跌宕起伏的呢?还是说我到这个世上来,注定要成为一个传奇?”语调是调笑的,很明显易之自己并不如此觉得。

“这是污蔑!这是对现行制度的不满!这是在挑战应该有的秩序!”

什么文人,他写的那么点东西,本来就不算是文人!还好意思讥讽。本来嘛,没有学术著作的人就根本不应该去当什么老师!他根本就没有说错,根本就是易之这个混账玩意儿在扭曲他的思想,胡乱欺骗广大读者!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考虑了。”前辈说。

大凡保守派文人,都没有什么人会写这样内容的文章。而大凡激进派的文人,却又不会采用这样隐喻更加深刻的方式,会更加尖刻一点才对,就像是岳激流帮忙说话的时候开口就是“蛆虫”这样。

顾斯随时注意着易之的反应,一边暗叹果然很好骗的同时,却也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一篇全篇充满对易之的恶意,完全不客观,多处偷换概念和揣测的文章。

又见阴谋论,还是十分拙劣的阴谋论,好像这样一来,易之就只能在接过厚黑学的光环的同时,加上心机深沉的黑锅或者失去厚黑学的荣誉上选择了。假如《厚黑学》的确是易之自己写的,只不过有点担心所以假托了一个作者的话,他怕不是要被气得吐血。但是当易之后来看见这篇文章的时候,却只是笑了。

接下来的一段内容,则是岳激流客观地对于厚黑学本身的分析。这一段里那些尖刻讽刺的话语几乎消弭,毕竟岳激流性格是火爆,却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喷子。在文化权利,光是会张大嘴喷人而没有任何建树的人是会被所有人最先收拾掉的。因为人人都厌恶他们的一张嘴,而在实际的能力上他们无法支撑证明自己有张开嘴乱喷的能力,自然就很容易被人弄倒。

不抱希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所认为的朋友竟然不顾一些自己认为的阻碍而发话,这如何不令人感动?

然后,毫无来由地,掌声在教室里响起。和往常他说了什么之后得到的掌声全然不同,这掌声是他们的支持,是学生们给他的鼓励。

反驳?如何反驳?

“我向来是不接受白话文的。只是,这一篇文章即使是白话文,也让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保守派的一位老先生颤巍巍地取下老花镜,叹了口气,指着报纸上的专栏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家伙,竟然比多少的老油条都看得清楚。”

几乎是才看了两段,主编就强迫自己从阅读中脱离出来,这样一边看一边思考的话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把这里的内容看完。很明显,这封信实在非常具有价值!刊登了这封信的话,这一期的报纸销售估计会大增。而另一方面,就从他已经阅读的这么两段来看,这篇文章的思想性也已经到了极高的程度!以主编自己的观点来看的话,即使是赵静章或者岳激流,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然而,每当风起云涌的大时代的时候,这样令人看不惯的事情却总是会发生。人们总是在这样的时候迷茫,然后因为迷茫走入歧路,使得一切向着或许有些糟糕的地方发展。

他是绝无胆子去抄袭这些伟大的作品的,但是他想,自己或许能够将这些作品里最核心,最打动人的那些思想和情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切?

国事府,这是个历史上毫无痕迹的部门,听起来似乎很厉害,明面上也是个研究国家策略的部门。不过在里面的都是些年轻人,通常都是地位不太高然后被皇帝给赐了这个官职的。说来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需要去报道。

所以他只是毫无意义地对那佝偻着身体的内侍笑了笑,轻轻摆了摆下巴,示意对方继续领路。却一点都没有要弯下腰表示恭敬的意思。

“但是总觉得使用白话就显得俗了。”有人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