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内,战争的双方都在抢时间。四国联盟在忙着站稳脚跟,将已经攻克的城市真正纳入掌控,在大明的势力范围里钉下钉子。而大明方面则是竭尽全力将军队快速向印度洋地区输送,力求在四国联盟占据局部地区优势之前,利用多年在这一地区的经营,将对方赶出原本大明的势力范围。

因为在这个时间,连电报这个东西,都还是没有发明的!

但是,比起当时甚至没人说得清楚英吉利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地名的情况,现在的一切是不同的。这让易之一边复杂地想着为什么原本的世界并不是这样,一边却又觉得事情的发展或许会如意很多。

对于过去的回顾。

他不愿意见到弹丸小国在荣光的土地上肆虐,无数的人用生命去填补落后的沟渠。

以于伯英为代表。

不断有新思想新理论被人创立出来。不断有人从默默无名到被所有人认可,而这当中,最无法被人忽视的理所当然是易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第一篇文章,如果不是他将所知道的新哲学介绍出来,如今的场景就不可能出现。对于整个哲学界来说,即使易之标明了说这是卡尔·马克思的理论,他不过是个整理者,但是大明的哲学研究者们,理所当然部分忽略了那个外国人的存在,说到底,整理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建树,没有对一种理论的深刻理解,谁敢随便整理呢?易之的地位瞬间被他们抬高了。

看看他的那些经历,好像一路上如此顺遂,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从一个落魄得被陆建明收留的家伙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可是随便让另一个人来取代易之的位置,他们都绝对做不到那样!

不过,毕竟《玄坛》本身的资历和影响力在那儿。杂志送达当天,在封面上看见易之两个字,确认此易之就是彼易之的时候,整个文化圈儿,几乎又是震了好几震。

说是不会有杂志挑他,可说真的,《玄坛》是有这个挑剔的资格的。易之将稿子抄录了一遍之后寄了出去,虽然明白自己写下的东西是精华中的精华,却依旧觉得担心,这一篇文章到底会不会被接受,会不会被发回来不予刊登?

“只是,如果是想要和那两派斗鸡眼的争一争,这就够了。”于伯英点了点桌子上在这几天时间里反复修改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稿纸,“这几天也辛苦你在这儿陪我这个糟老头子瞎混了。”

不过,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回忆起一点知识,不是也挺好的吗,如果有于伯英先生在一边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话,说不准他还能把都忘记得差不多了的东西都想起来?

易之点点头,却在感叹那四十几年,和所有的书都知道这么轻飘飘两句话。任什么人说谁在某地呆了多久都不是个问题,但是如这样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工作多年,却足够让他肃然起敬。这是对知识,对厚重的人类的积累的崇敬,发自内心。而且,皇家图书馆里的书可都是原典,这就意味着大量的书全都是外语。说这位扫地僧先生竟然读过所有的书,岂不是在说,这位先生还懂那么多外语?

“想要查资料?哪方面的?”至少,如起居注这样的文献,几百年时间能够查阅的人也没几个。

易之突然一愣。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说大明本身的历史波动非常大,甚至于明王朝本身打破了王超周期律,突破了三百年的界限,但是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并没有直接发生改变,只是被大明影响而产生了部分变化而已。

“老师,不然先到外面走走,找找灵感?”在易之工作的时候,常常就在旁边跟着的白忆娥,在这一段时间里见证了易之满心焦躁又找不到发泄的办法的样子。看着这样的情况,她终于忍不住提议道。

或许,易之早就应该想到了?曾经赵静章告诉过他在他年轻时的轻狂举动。能做出那样行为的人,内心怎么可能真的古井无波。而一个从不出声发表自己意见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保守派公认的领袖人物之一?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其实在他刚到达大明的时候,还多少存有先混混日子,过得去就行的心情,但是到了此刻,他只想要不断向前奋斗,进自己可能,看看原本不过是个普通学生的他,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或者,他到底能够将这个平行时空的大明的道路,铺垫到如何的程度。是否能够完全避免华夏历史上的屈辱和痛苦,是否能够一帆风顺地获得不落的荣光?

毕竟,赵静章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曾经在报纸上公开表明,希望能够“去改革化”,将英宗改革所造成的诸多弊端都消弭于无形中,让大明回到才立朝时期的优良状态。

所谓沉默的大多数,说的不就是那些潜在的未来可能成为中立派的人群吗?同样长时间被忽视,不发出声音,但这个人群远比现在看似势大的保守派和激进派都庞大。

这什么情况!?

这位立场微妙的亲王的确有着足够的分量,而且同样是易之的朋友。只是如果是朱怀仁的话,站在军方那边的他似乎也无法直接压服属于保守派那边闹腾的几个人才对?

不过,对比起易之的淡定来说,其他一些站在易之这边的人,就远不如他这样平静了。

这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一道护身符,即使是岳激流或者赵静章都没有办法得到的护身符。

如此想着的顾斯,做了个决定。

什么鬼扯的中立派!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所谓的中立派!不就是墙头草吗!

我听了这些,方才恍然大悟,道:“我可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假如吴承恩写了一篇十万八万字的论文,叫《孙悟空是猴类异装癖考》……”

可是,如果这不是老师写出来的文章,还有谁能够写出这样刻薄的同时,还带着某种异样的风趣和幽默感的文章呢?

说到自己直接表示《厚黑学》的确不是自己作品的事情,易之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自得的感觉。能够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把那些心怀诡秘的家伙噎住,他自然不会不觉得自豪。比起之前夸奖厚黑学,这一次马屁总算拍到了点子上。也不觉自己之前还在排斥顾斯,易之的头已经没有再度低下去了,甚至嘴角都有了一点微笑的痕迹。

或许这是我对易之先生的一点偏见。但我认为,本着对学生们负责的态度,这样的偏见是必要的。而我也希望易之先生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作为一个学校的老师,他真的能够承担这个责任,真的有资格教育学生们吗?连做自己职业的资格都没有的易之先生,又凭什么敢在报纸上挥斥方遒,好像他真的是和和赵静章先生或者岳激流先生平齐的文学领袖呢?”

在事情的最开始,他看出了《厚黑学》可能产生的巨大影响力和争论,为了不在风口浪尖上出事,于是在文中号称这是一位叫做李宗吾的先生作出的理论。而后,在大辩论中,他却又闭门不出,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让大部分的批评指责都落到了李宗吾先生的头上。到了最后,尘埃落定,《厚黑学》的地位已经奠定,这一会儿他又施施然出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所有人都几乎忘记了李宗吾先生的存在,把《厚黑学》的光环罩到了易之先生头上。那么,我不禁要问了。《厚黑学》到底是谁的作品,到底是谁应该承受之前的辱骂和之后的荣光?易之先生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不论如何,看着这样的语句,看着有人将那些沽名钓誉者的皮给撕下来,易之却在心里感到分外畅快!

根本就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易之也顾不得是什么时候,连忙抢过报纸阅读起来,只是心里缓慢地渗出喜悦来。他并非没有朋友,至少对于他来说,赵静章、岳激流和朱怀仁就是他所认为的朋友。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一定的距离是必然的。何况现在的事情是他被围攻,而其他几位毕竟身份不太一样,有着不同立场和牵扯到极大利益的情况下,他并不认为其他人有义务牵扯到这潭混水中来。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表态是一件不太安全甚至会引发风波的事情。

“我……”易之开口,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轻微的回声,“我……”他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晌却没有能够说出任何话来。学生们看着他,易之从来看不懂人的眼神,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在这教室里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带着鼓励和善意,如同有重量一样,沉甸甸地盖在他身上,那重量,即使是飓风也无法卷走他,让他成为无依的浮萍。

本质上来说,现在的易之就是他身后庞大却总是一言不发因而不被人所重视的那一群人的代表。他的观点更加中立,从而同时被两边的人排斥。可也有更多习惯不去选择的人更加认可他的想法和观点。被隐藏的势力渐渐被引发,这会是非常巨大的一股力量。但在在此之前,这股庞大的力量真正觉醒需要时间,如果易之不小心引导,甚至作为引导者到最后却被打倒了,这样的打击就会影响到整体。

砰的一声,椅子被他的动作弄倒了。可朱怀仁顾不得被自己的动作带翻了的椅子,几步跨到门口,拉开大门就冲了出去。

就像易之判断认为这是个迷茫的时代,大多数人是无法脱离这个时代的束缚去看待一切的。所以当他们在看到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感到迷茫。正因为这个缘故,易之所选择几种回答的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共性的疑问。

但是,或许是受到《红楼梦》原著影响比较大,又或者是因为艺术性的需要,易之下意识地将贾家的原本腐朽设定保留了大半,却把薛家设定得更加光辉了一些,使得整部作品显得更加“善恶分明”。到最后,的确就回避了这封信里所写的丑恶者上位而高洁者下台的情况。

从抽屉里抽出自己已经反复修改了许多遍的《红楼梦》的稿件,易之缓缓翻阅,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在自己笔下演绎出完全不一样的故事。然后他掏出另一个压在更底下一点的本子,从书签处打开,看着自己潦草地记录在上面的那些名字——《孔乙己》、《阿q正传》、《药》、《死水》、《我爱这土地》、《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