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到底打的是什么?后勤?战术?还是别的东西?

准确地说,这并不能算作是惊惶吧,毕竟对于大明的人来说,对于大明的信心根本就是根植于他们的灵魂深处的。几乎不用思考,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下断定,认为大明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样的断定是没有任何理性而言的,单纯从感情和自信的方面产生了自然而然的考虑。而所谓的“惊惶”,事实上是许多坚信大明会取得胜利的人,对于开始关注和四国联盟有关信息的那些人进行一种嘲弄式的评述。

从大明大力发展贸易并主动和世界交流开始,它的诸多产品就在世界上取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大明从开始交易就长期处于贸易顺差情况,大量的金银流入了大明,这中间欧陆和大明的矛盾开始逐渐积累。

老大之帝国战败,大量的白银被作为赔款送出。割地,通商,鸦片……

到这个时候,易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想,如顾斯这样的人竟然会做出挤眉弄眼这样的动作?感觉半点都不像是军方的大佬,更不像是跺跺脚整个大明都要跟着震三震的人了。虽说如此,某种亲切感与之前总是和顾斯交谈的熟悉却涌上来。即使易之到现在都时不时怀疑一下顾斯某句话是在拉拢人心或者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在屡次的不请自来和顾斯说的许多几乎点准了易之内心深处的想法的话语之下,亲近的感觉总是难以避免的。他不敢说自己把对方当做了朋友,但是泛泛之交,多少还能够算得上?

事实上,易之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他是因为生活的环境而产生了自然的逻辑概念的。而对于逻辑学本身,他毫无造诣。甚至于对于周围的人们其实很多时候有逻辑混乱的问题,他都没有任何发现。但是诞生在黑格尔逻辑学之后的马哲,原本就含有对黑格尔哲学理论的吸收和发展,换而言之,他所给出的马哲,原本就蕴含了一些关于逻辑学的理论。

顾斯想,这是不可能的。做得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只会有易之一个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哲学圈子着实是太遥远了。而即使是文人们,也未必会去关注冷门枯燥的哲学的。所以易之这一篇文章在哲学圈子里沸沸扬扬的时候,看着那些个哲学界的大牛们,还是原样。放空的放空,神经质的神经质,茫然的茫然,甚至看不出多激动来。除了拿着纸笔想了一大堆下笔如有神之外,浑然没有个分别。

另外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稿酬。

有点小骄傲,易之稍微挺了挺腰板。

“于先生?”坐在御案之后,朱鼎钧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俄而又将表情收得一干二净,“也是易之的机缘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于先生的欣赏的。不用管他们,只要易之不碰起居注之类的,就由他们去吧。”

被这位先生一连串的话给弄得目瞪口呆,易之听着,除了发现知道这几个人的名字和知道形而上之外,其他的著作根本就是完全不了解的状态,不由肃然起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是,遇到扫地僧了吧?看着熟稔的架势就知道这位先生铁定是读过这些书的。

欧洲?当初的荒芜之地,到如今也有不少弹丸小国对大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几乎是一瞬间,顾斯就想到了这些。和大明国内的大部分人不一样,站在这个位置上,他看见的是全球。随着这些年其他国家逐渐崛起,而大明因为改革留下的一些后遗症而陷入迟滞状态,许多不清楚状况的小国,都开始挑衅大明的尊严了。

幻想了一下自己要是真带着书穿越,现在会是在实验室切片还是锁笼子里全球展览。易之还是收回了自己奔逸的思绪,重新集中注意力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上。

就像那个著名的关于做梦梦见化学元素结构的故事,旁人都在想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幸运,做梦都能梦见这种东西,然后功成名就。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原本就在钻研这个问题,无数次探究,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他会在梦境中梦见元素结构呢?

易之始终是无法理解如民国时期那些军人,是如何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互相征伐,却依旧不改变友谊的。至少他知道他做不到,因为在看见赵静章的这篇文章标题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是咯噔一声。

哲学、文学,诸如此类的学科,把人们都懂的东西用人们都弄不懂的话语表达出来。到底有什么用?

“是谓……大同。”

当初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一开始也是散乱的,互相虽然有矛盾,但却没有如现在这么分明。如果不是在明英宗驾崩之后,对于当时实行的改革法令是否要继续和要如何修改的问题中,两派都出现了典型代表人物互相攻讦争斗,现在这两派也不至于立场明晰至此。顾斯原本一直都觉得,如易之这样性情温和不喜欢和人争斗的人,想让他站出来振臂一呼的难度也太高了。当初《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的事情,不少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宁愿自己的学生独立思考而不愿成为领袖……虽然值得敬佩,却也有人觉得这纯粹是易之太软弱了。

以同一个事件为出发点,为同一个人说话,虽然本质上两篇文章都是借题发挥,不过是通过这一件事来批判当前的另一些现象,但是这毕竟有这么一个意思了。

但很多事情是可一不可再的,陆建明觉得按照正常的思路来说,这一次赵静章和岳激流是决计不能说话的才对。

难得易之会表现得这么热情。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陆建明是易之的恩人,当初不是陆建明的收留,易之就是不饿死街头也找不到什么谋生的手段不是?而后来能够进入学院,同样也是陆建明的帮忙。到现在为止,易之安稳的生活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这位乐善好施的先生的帮助。

虽然觉得这中间多少是有权术手段在内,但易之还是感觉到了顾斯的细心和熨帖,甚至不由自主产生对这样人的好感……果然是,一代人杰才会有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跟随的领导能力。

第二天,诸多被踩中了痛脚的“文坛前辈”们大肆发文,驳斥易之的《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将字句都掰碎了挑刺,说这句是对皇室的不敬,这句是对当前社会的不满,这句是对收留了他讲学的学院的讽刺,说得有头有眼,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似的。

他又想起易之的那篇文章里写的东西。

“但是,但是,说了这么多,孙悟空原本就是吴承恩先生笔下的角色啊!与其让吴先生去论孙悟空是否是个异装癖,为什么就一定不能让吴先生上交《西游记》原书当做证据呢?”

依旧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的易之,最后决定糊弄过去,暂且不要想这件事了。他却不明白自己内心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者他只是在逃避自己的选择。但时代如此,总有一天,他会直面现在所逃避的一切!

“之前,我听说你被陛下召见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想,你一定是无法适应皇宫的那种气氛的。”

若是不懂学术,这位易之先生,在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到底要讲什么呢?

因为《厚黑学》的的确确是李宗吾的作品。不是生活在他那样的年代,不是他那样的奇人,谁还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只杀偶一直是绝对没有胆子冒认的。因为真正理解深刻的人只要一句询问,就足够让他露馅。

“我从不认为厚黑学有什么错,难道这个世道不是脸皮厚心肠黑者才能上位吗?君不见厚黑学一出,就有借易之所撰写的文章,刚得了厚黑学第一层境界的家伙试图在这位厚黑宗师身上实践他们浅薄的厚黑学知识。可惜,厚黑是厚黑,却远远不到第三重无色无味的境界,只让人厌恶不已。任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这手段的拙劣和可笑。当真是可笑之极!”

赵静章毕竟有年纪了,说起话来自然也委婉。

在这几天时间里一直死硬地抿起来,像是无法被再度雕琢的大理石雕像的嘴角在这一刻如寒冰融化一样,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身为后来人,易之提起笔的时候,难免脑中各色幻想,想起了网络上的骂战,微博上的水军,动辄就是陷入沉思体制的错,没事儿就说我们需要反思看看人家如何。但这漫无边际的思绪很快就被他收拢起来,毕竟未来的一切和现在的易之已经太过遥远,或许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再看见那样的场景。

“有先厚黑的人,也有先不厚不黑的人……孔孟之心,厚黑之术?”他嘘嗫着,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笔,然后一抬头,却见墙上挂着的明英宗朱宏景的挂像。这位天子和太平王共同缔造了如今这个强盛的大明,而当初,他们的选择却被太多人认为是不可理喻的,甚至于刺杀的手段接连被使用,如果不是这两位都有极佳的防身术的话,或许改革早就中断,现在的大明会像一些其他国家一样,腐朽之后堕入泥潭,失去了所有的荣光。

关键在于无论是赵静章还是岳激流,他们的立场都相对更加偏激。而绝大部分人都是在各种舆论中左右摇摆的。更加客观而温和的表态是人们所期待的。而这就是为什么易之从一开始就很受欢迎的缘故。即使文化圈觉得他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两面不是人,但对不在意这种事情的普罗大众而言,这种中立一点,并不非此即彼的言论正是他们所喜欢,想要的。

最开始借用曹雪芹的《红楼梦》弄出了个反应社会现实的故事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想着要如何警示世人之类的。毕竟对于一个看似有点名气,实际上根基浅薄到不行的普通作者而言,他们在创作的时候更多的是才测测是否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故事。只有在积累到了一定的界限的时候,关于文以载道的想法才会渐渐从思绪中显现。

地球上有人崇拜民时大师,有人说那些所谓的大师纯粹是无病□□。毕竟,所谓的大师们的确有诸多让人不好评价的一面。和自己的不止一个女学生勾勾缠缠的、为情跳河的、死缠烂打追人追不到跑到别人家里撒泼打滚的,嫌弃自己结发妻子就抛弃人家的。混乱的时代有太多混乱的行为,很多行为无论怎么说都是私德有亏的表现。即使是个人的私事,也多少显得有点过分了。这些都是无法抹消的事实,易之也从来不会为这样的事迹而觉得有什么好骄傲或者有趣的。他只是觉得,也自己这么坚持认为:大师之所以会被人所崇敬,更多的则是在那一段独特的时间里,真正从他们心里发出的,为国家,为民族,为这炎黄血脉华夏子孙而说出的话。人们在意的不是轶事,而是那些“真”。

朱怀仁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顾斯说的都是实话,皇族的无奈就是这样一回事。因为要平衡,因为数百年的积累,很多问题无法直接解决,只能裱糊了事。可是裱糊也只能拖延问题的发生,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正因为看清了这些,朱怀仁才会以皇族的身份甘心站在了顾斯这边。毕竟,身为朱家人,他必须为这个庞大的国家负责。

看不懂易之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但是内侍看清楚了易之根本就没有弯曲半点的身体,当下就瞪眼皱眉,脸上露出非常不忿的表情,猛地一转头就继续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写不出来了……论文死线压得喘不过气来两千字先放这儿。介入皇帝和军方的斗争之后易之才真的裹挟入了大时代。

“什么叫做俗?”易之反问,“我从不觉得白话是俗,能够被人们广泛使用,广泛理解的东西,是不能够用‘俗’来表示的。因为大俗即大雅!就是白居易写诗也是要让妇孺一听就懂,但他的诗俗吗?凡有井水皆唱柳永词,柳永俗吗?现在的所谓名著哪一本在最开始不是广泛流传街头巷尾的故事?”

这个时候,被那些明亮的,充满期待和朝气的眼神注视的时候,易之没有感觉到沉重,他觉得胸腔中是充盈的,一些无形的东西使得他感到安定和愉快。

知识的魅力是极其微妙的。能够多学习一点,多懂得一点即使永远都派不上用场的知识带给人的愉快,只有很少一部分明白。但那样的愉悦和满足,真的是远超太多东西了。而能够让更多人体会到这中间的愉快的感受,同样让人幸福。

岳激流不会想到太多,他也是个年轻人,想到的东西不过是和他自己的经历相似的东西。他就是大明国文化圈中的异类,那最少数的一撮坚持认为需要引入异国文化才能改变文坛情况的人,而他过分激进的见解能够被学校包容,能够被上层宽容,但是在整个民众阶层却是被排斥的,而他出身的家庭却是个保守的家庭。他自己就是直接被自己的父母赶出家门的,因为他们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观点。

“岳激流和你谈了?不对,应该是他找你吵了一架才对吧?”赵静章眼睛一亮,颇有些恶趣地问,“这小子当年曾经辗转找到我家,我一开门还以为是哪个小年轻的找我表示崇拜,结果劈头就被他给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