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依旧是从明英宗改革开始的,首先是欧陆国家和大明同时开发美洲,最开始还没有发生冲突,随着开发的深入,双方发生了摩擦,到后来一直延续到现在,就变成了美洲当前诸多国家在东方和西方不同阵营之下产生对抗的特殊形态。

有畏惧。原来的世界里,华夏被入侵的战争,同样是在十九世纪初开始的,如此接近的时间,还有所谓的欧陆四国,想也知道一定会有某个岛国,某个生产香水的国度等等。这一切的相似,让易之不由得想起了原本世界战争的结果。

说到于伯英,就像他最开始见到易之的时候,开口就说顾斯“那小子”,这一见之后,他几乎就是鼻孔对着顾斯,哼了一声就再也不理会。易之其实有点担心,却见顾斯在这个时候冲他眨眨眼,一副狡黠的样子,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没事,不必在意,反正于伯英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比方说,现代逻辑学的出现,黑格尔的《逻辑学》撰写,要往后推三年才开始。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必须注意到的是,历史上著名的诡辩“白马非马”之所以能够在当时难倒诸多人,根本原因就是逻辑学原理的缺失。而当前大明的诸多非此即彼和混不讲理,很多时候也可以被归为逻辑学的问题。

在易之之前,从来没有人针对社会现实描写写出了小说,没有人用似乎是讽刺的口气说着脸皮厚心肠黑才是成功的道路,没有人说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即使是赵静章,现在这个成熟的赵静章去代替易之,难道在被刁难的时候还能写出如易之一样的文章吗?能够有力地反击,说出自己的话语吗?

事实上,即使一再删减修改,最后易之的这篇文章内容依旧严重超标,而最后舍不得再继续修改的主编咬牙做决定——不管了,加厚加页,反正我们杂志有钱!

索性,几天过去,他收到了《玄坛》杂志的回复,这一篇介绍一种全新哲学的文章,即将被杂志刊载,就在这一期——主编直接将有一篇文章替换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一篇讲述“马哲”的文章,恐怕会成为一颗重磅炸弹,对于整个大明的哲学界和思想界。

于伯英还继续说着:“倒是这篇文章,完成得还不错。难为你从最开始东一句西一段乱七八糟的样子,把这叫马克思的主张的哲学给整理出来了。”

就在易之陷入了多年不见的老师目光加持状态中的时候。关于图书馆里的消息,也已经到了该到的人耳朵里。

那一直跟着易之,避免他跑去看某些他不该看的东西的那位穿着文士服的先生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面前的是伊曼努尔·康德的作品《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还有《判断力批判》,今年一月的时候这位康德先生去世了。右边是莱布尼茨的《形而上学论》和《神义论》。左边是谢林的《论一种绝对形式哲学的可能性》、《先验唯心论体系》和今年的新作《宗教与哲学》。所以,你到底想要找什么?”

易之眨眨眼,“大概是最近几十年时间,欧洲那边的一些哲学方面的思想的资料吧。”他只能判断马克思和自己应该在差不多的时间,但是具体的时差却说不清楚,自然要扩大范围到几十年。

他怎么就不像是某点文小说主角,带着一卡车的书穿越呢?

灵感?其实说实在的,易之是个不太相信灵感是能找出来的人,这种时候转移注意力,唯一的作用大约是放松一下精神,回来继续思索的时候不会这么焦躁。与其期待能够找到灵感,还不如期待自己在不断的思索中能够灵光一闪。

可是无论平时大家如何下意识地选择躲避开矛盾的要点,到了关键的时刻,最终还是免不了兵戎相见。

他是个文人,除了写些东西之外好似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任何作用。既不能守卫疆土,也无法提高生产力。做不了什么科学上的突破,也没有什么现实的意义。很多人甚至都认为,人文学科是毫无作用的。从故纸堆中翻找出一两个古代的文字,对于现在的一切有什么促进作用吗?

背完这短短的一段文字,赵静章在莫名力量的驱使之下,将最后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这样一个名字,莫非易之决心开始把这几乎是一盘散沙的一群人号召起来,真正地让中立派诞生?

谁都知道两份报纸的不同立场,甚至很多时候双方会不着痕迹地打嘴仗。但是对同一个问题发出同样的或者是类似的看法,这未免也太难得一见了吧!或者根本应该说是天上下红雨。这种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当中,而不是某个人迷茫的梦境?

激进派没有泰斗这个东西,岳激流却算是个领袖。因为坚持自己的观点到被直接赶出家门还不后悔的事迹成了许多冒进青年们心中的传奇。至于岳激流自己本人是否有后悔无奈的情绪,他们却并不在意。而保守派当中,赵静章虽然不算是个泰斗,但地位也不可小觑,也算是巨头之一。这两个人单纯从其所处的位置来说,是绝对不应该帮易之说话的。但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一份友谊,他们还是说了。

“陆先生?”说有人找,见到的却是陆建明的时候,易之是很惊讶的,不过他当即热情地迎上去,“最近生意不错吧?祝您财源广进!呃,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仿佛在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这些上边的人的手段,易之是真有些感慨。然后他又想起了之前朱怀仁私底下给自己透消息的事情。想想朱怀仁的立场,不论是好友还是如何,在那种时候对自己直接透消息,背后一定是有顾斯的意思在的。能够在那种几乎算是打草惊蛇的时候还关注到如自己这样小虾米的心情,不愧是能够和皇室分庭抗礼的人。

“这是污蔑!这是对现行制度的不满!这是在挑战应该有的秩序!”

“这混账!”越想越想不开,文坛前辈一手捂胸,一手却捏成拳头,狠狠在椅子扶手上捶了两下。偏生以肉捶木,哪里能得了好去?手指被磕痛了,更加想不开了。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考虑了。”前辈说。

唯有壮气冲霄汉,敢叫日月换新颜!

顾斯随时注意着易之的反应,一边暗叹果然很好骗的同时,却也继续说了下去。

身为老师,为了教授学生们知识,理所当然自己是要具备充足的知识的。我们不指望每一个人都能够相识赵静章先生那样,能够独自一人编著出关于英宗改革期间的文化变化的书籍,但至少,身为老师需要在学术方面有所建树才对。可是这位易之先生呢?除去他那一本还在写的小说,几首诗还有依旧争论不休的几篇文章之外,他没有任何与学术相关的资历。这当真令人心中奇怪。

又见阴谋论,还是十分拙劣的阴谋论,好像这样一来,易之就只能在接过厚黑学的光环的同时,加上心机深沉的黑锅或者失去厚黑学的荣誉上选择了。假如《厚黑学》的确是易之自己写的,只不过有点担心所以假托了一个作者的话,他怕不是要被气得吐血。但是当易之后来看见这篇文章的时候,却只是笑了。

易之看得笑出声来了,站在他的立场,自然是会觉得这样述说分外有趣,只是那些撰文批驳他的人,恐怕面子上就不好过得很了。越是这么想,淤积在心里深刻的不快也减轻了太多。

不抱希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所认为的朋友竟然不顾一些自己认为的阻碍而发话,这如何不令人感动?

易之想起一个叫做“熨帖”的词,他觉得,自己心里非常熨帖。就像是被柔滑细致的丝绸包裹了整颗心脏,安稳而舒适。

反驳?如何反驳?

朱怀仁提着笔,在这一段内容之下画上线作为标记,也没继续往下看,就把这一段反反复复地读着,不过两三遍,眼珠子就直愣愣地钉在了某行字上,失去了焦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