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易之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他是因为生活的环境而产生了自然的逻辑概念的。而对于逻辑学本身,他毫无造诣。甚至于对于周围的人们其实很多时候有逻辑混乱的问题,他都没有任何发现。但是诞生在黑格尔逻辑学之后的马哲,原本就含有对黑格尔哲学理论的吸收和发展,换而言之,他所给出的马哲,原本就蕴含了一些关于逻辑学的理论。

可易之哪一种都不是,他那样温吞柔和的性格,太容易被人打压掩盖下去了。然而,看似软和得如同肉团一样的人,在绵软之下还藏着坚硬的骨刺。他就那么仅有的几次坚持,每一次都给他带来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对于普通人来说,哲学圈子着实是太遥远了。而即使是文人们,也未必会去关注冷门枯燥的哲学的。所以易之这一篇文章在哲学圈子里沸沸扬扬的时候,看着那些个哲学界的大牛们,还是原样。放空的放空,神经质的神经质,茫然的茫然,甚至看不出多激动来。除了拿着纸笔想了一大堆下笔如有神之外,浑然没有个分别。

《玄坛》的主要读者本来就是进行各种研究的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虽然依旧是文人的一种,但是却不像是文坛核心圈那样派系划分十分明晰,而且也更加倾向于单纯的学术。从这些方面来说,这份杂志似乎原本就应该属于现在正异军突起的中立派。而另一方面,《玄坛》的读者们自然会对易之所带来的马哲有些兴趣,而不会如同其他人一样,完全是单纯按照立场,或者充满了典型的大明霸权思想,把一切外来思想都斥为异端。

有点小骄傲,易之稍微挺了挺腰板。

下意识地,他就照着当初政治老师的路线来了。

被这位先生一连串的话给弄得目瞪口呆,易之听着,除了发现知道这几个人的名字和知道形而上之外,其他的著作根本就是完全不了解的状态,不由肃然起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是,遇到扫地僧了吧?看着熟稔的架势就知道这位先生铁定是读过这些书的。

虽然无奈,但多少易之问心无愧。

幻想了一下自己要是真带着书穿越,现在会是在实验室切片还是锁笼子里全球展览。易之还是收回了自己奔逸的思绪,重新集中注意力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上。

可是在激进派和保守派骂战正酣的时候,立场温和的中立派,哪里有什么办法把注意力抢回来呢?

易之始终是无法理解如民国时期那些军人,是如何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互相征伐,却依旧不改变友谊的。至少他知道他做不到,因为在看见赵静章的这篇文章标题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是咯噔一声。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是谓……大同。”

这一次,易之写的文章似乎不太长。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像之前那样继续述说理论,连载《红楼梦》还是什么?

从众心理和人云亦云是普通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同情弱者和主持正义也是。但是很多时候,因为片面的信息,人们很容易因为同情弱者而颠倒了正义。就像易之在后来被人用某小心眼先生中风事件攻击之后,竟然有很多人真的稀里糊涂就觉得这件事易之做错了一样。就好像比赛中输的一方哭了,于是所有人为了安慰这哭泣的败者就把胜利的果实给了对方一样。说来可笑,却是每个时代的现实。

但很多事情是可一不可再的,陆建明觉得按照正常的思路来说,这一次赵静章和岳激流是决计不能说话的才对。

话太无耻,不过无耻嘛,也算是厚黑传人。至少第二天的时候,易之看过写着这无耻言语的报纸之后浑然没有半点情绪,干脆地将这报纸扔到一边,从之前朱怀仁和宋谦士两个人同时来找他之后,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会管的范畴了。看上去好像这些人依旧在攻击他,但真正得罪的,却是两大势力。

虽然觉得这中间多少是有权术手段在内,但易之还是感觉到了顾斯的细心和熨帖,甚至不由自主产生对这样人的好感……果然是,一代人杰才会有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跟随的领导能力。

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太多的文人或者自己认为是文人的人,虽然说是以天下为己任,想着要兴盛国家要发挥才能,但是本质上就是眼高手低,从来没有考虑过现实的情况,当他们因为不看现实凭空胡说而被厌弃之后,却又认为是没有人赏识他们,看出他们的才能。

他又想起易之的那篇文章里写的东西。

“小说……当然不合规定。我们要的是‘学术著作’,知道么?那得是正正经经的论文。譬如说,名著的批评,研究,考证等等。”前辈一本正经,一看就是写过不少这样堂皇著作的人。这不由使得我心生畏惧,越发恭敬了。

依旧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的易之,最后决定糊弄过去,暂且不要想这件事了。他却不明白自己内心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者他只是在逃避自己的选择。但时代如此,总有一天,他会直面现在所逃避的一切!

见易之终于抬头看他了,顾斯在心里不由有点得意。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毕竟一个动辄就计划一个庞大帝国内部足以倾覆一切的斗争的人,想要用这样细微的事情让他动容,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不同于往日殚精竭虑的筹谋,面对一直这样并不需要要细心筹划,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挺好骗的人,对于顾斯还真是有点新鲜。

若是不懂学术,这位易之先生,在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到底要讲什么呢?

如果不能针对厚黑学的话……那么还能针对什么呢?

“我从不认为厚黑学有什么错,难道这个世道不是脸皮厚心肠黑者才能上位吗?君不见厚黑学一出,就有借易之所撰写的文章,刚得了厚黑学第一层境界的家伙试图在这位厚黑宗师身上实践他们浅薄的厚黑学知识。可惜,厚黑是厚黑,却远远不到第三重无色无味的境界,只让人厌恶不已。任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这手段的拙劣和可笑。当真是可笑之极!”

赵静章?

在这几天时间里一直死硬地抿起来,像是无法被再度雕琢的大理石雕像的嘴角在这一刻如寒冰融化一样,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可金子其实会被深埋在沙中。

“有先厚黑的人,也有先不厚不黑的人……孔孟之心,厚黑之术?”他嘘嗫着,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笔,然后一抬头,却见墙上挂着的明英宗朱宏景的挂像。这位天子和太平王共同缔造了如今这个强盛的大明,而当初,他们的选择却被太多人认为是不可理喻的,甚至于刺杀的手段接连被使用,如果不是这两位都有极佳的防身术的话,或许改革早就中断,现在的大明会像一些其他国家一样,腐朽之后堕入泥潭,失去了所有的荣光。

按照审稿的习惯,他先是把全文扫视一遍,确定没有突出的语法或者错别字之类的错误。但这样的快速浏览在刚刚进行了一个自然段之后,就立刻被卡住了。

最开始借用曹雪芹的《红楼梦》弄出了个反应社会现实的故事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想着要如何警示世人之类的。毕竟对于一个看似有点名气,实际上根基浅薄到不行的普通作者而言,他们在创作的时候更多的是才测测是否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故事。只有在积累到了一定的界限的时候,关于文以载道的想法才会渐渐从思绪中显现。

也难为,岳激流这样的人,竟然能够子啊所有人都反对他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他的想法了。虽然易之并不赞同岳激流那过分的全盘西化的想法,但对于他的态度,多少还是佩服的。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岳激流从收到的信里拆出刀片之类威胁的东西的。

朱怀仁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顾斯说的都是实话,皇族的无奈就是这样一回事。因为要平衡,因为数百年的积累,很多问题无法直接解决,只能裱糊了事。可是裱糊也只能拖延问题的发生,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正因为看清了这些,朱怀仁才会以皇族的身份甘心站在了顾斯这边。毕竟,身为朱家人,他必须为这个庞大的国家负责。

易之愿意为奉献,为知识,为高洁的品行而弯腰,但是他决计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弯腰!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写不出来了……论文死线压得喘不过气来两千字先放这儿。介入皇帝和军方的斗争之后易之才真的裹挟入了大时代。

“什么没问题呢?如果是说相处的话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有句话说得好:‘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虽然意见不同,但世界上总不会有因为自己喜欢吃甜就杀了吃咸豆腐脑的人的情况吧?”易之提到豆腐脑的时候,没忍住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所谓的甜党异端天诛咸党之类的可怕争斗,觉得自己举的例子其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反正学生们是不太懂这中间的典故的。

这个时候,被那些明亮的,充满期待和朝气的眼神注视的时候,易之没有感觉到沉重,他觉得胸腔中是充盈的,一些无形的东西使得他感到安定和愉快。

“怎么说呢,我是从来没有真的去说自己属于哪一种的。毕竟你也说了,两种诗我都写过,而且一般情况下我们去评价一个文人或者说一个诗人属于某种风格,应该是在他去世之后根据总体风格来看的吧?硬要我自己评价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楚。而且之前的时候我痄腮很多方面都表达了这个看法,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是并没有对自己的立场有一个硬性划分的。一定要偏向古典或者现代?从本质上来说,这不都是在用文字表述自己的所思所想,真的有那么多的差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