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谓大同则是出自《礼记·礼运》,描绘的是理想状态下的大同社会,以更西方的词语描绘的话,大概可以翻译为乌托邦。

易之眼中的世界,是平静安宁的。他来自一个太过平和的时代,一个安宁的国家。不管旁人是如何评价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家,这个绝大部分的民众没有见过枪,没有体会过大洋彼岸所谓的灯塔一般的国家那街头流弹飞过的恐惧;他们把失恋当做是人生最大的挫折,从电视里看西北方向的小国梦破,一切都陷入混乱,当做谈资,漠不关心;他们没事儿就抱怨觉得国家太温柔了,说对某某小国早该弄死了事,浑不觉越发强大的国家实力才是他们如此说的后盾。

“《礼运》,”赵静章低头扯了扯嘴角,“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如果不是易之提出了中立派,这样保守派和激进派互别苗头的趋势本例应该一直进行下去。但是既然中立派的雏形初现了,这一股新生的,或许未来会翻云覆雨的力量就一定会成为争夺中心。虽然说雏形在最后未必会成形,可是要是谁这么想就完全不动作,一步落后,那就会步步落后了。

硬要说起来,后世的“标题党”就抓住了这个要点。耸人听闻的消息足够让人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往下阅读了。“有良心的年轻历史学家”们以一种天真可爱的思路想当然地评判历史,加上点阴谋论的私货,大受欢迎。毕竟大部分的人很多时候是懒于思考,根本不做判断,觉得看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就觉得这是真实事件的。可以毕竟真假分明,所谓“有良心的年轻历史学家”之所以会得到这样的名头,不过就是因为他们所编造的所谓真相秘闻,只要认真思考一二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比起耗费大量心机传谣的人来说,良心十足。而等到年纪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也会自动发觉问题所在,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如此驽钝。说到底,假的就是假的,总会被戳穿。

不用说,即使没有指名道姓,这也是上边直接帮易之说话,而打压那几个上蹿下跳的家伙了。

谈起这件事,易之却狡黠地眨眼,“当然没问题。事实上我本来打算回应的,但是中间正好出了一点有趣的事情,所以才没有理会他们。你只需要知道,有时候在大街上乱吠的狗,并不止我一个人会去打就是了。”

那么,易之冷下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其实你也知道,虽然我和谦士的关系很好,但这种事情上我们代表的是不同的立场。也难得我们两个居然有一天要表达差不多的意思了。”朱怀仁说着,在话语的间隙中奖过滤嘴塞进嘴里,深深向肺里吸入一口烟气,再缓缓吐出来,一副满足了的样子继续说:“我这边接到的消息,是要直接把那群不干实事的家伙直接一杆子打翻。”

与此同时,带着讥笑一样的表情的顾斯,阅读完这篇《致射阳先生的一封信》之后,却不过是放下报纸,喃喃一句:“我就知道”。

即使是完全没有关注过这件事的他也知道那句经典的话:什么坛到了最后都是祭坛,什么圈到了最后都是花圈。当时易之差一点就把这句话给写了上去,只是觉得这句话着实太令人痛快!

后来,我忽而想起了您那惊世巨著,便将您的作品集结几十本一起给交了上去,当做是您学问的佐证,还特地将《西游记》放在了最上边儿。之后左等右等,好容易等到这几十本书给退回来,附赠了四个字“不获通过”。我心中疑惑,也顾不得肉疼电话费了,直接打个电话过去询问,却描述不得要领,只得亲自赶过去请教一二。

易之知道,自己动摇得非常严重,几乎要被顾斯说服了。

嗯!?

这位易之先生还号称是所谓的中立派,既不算是保守派的文人,也不算是激进派的文人。好像这么一来他就能够变得多独特似的,借了这个所谓中立派的名头,他甚至和保守派的赵静章先生、激进派的岳激流先生交流。甚至于这次《厚黑学》危机的时候,两位被他花言巧语蒙蔽的先生竟然专门撰文来支持他。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位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的确经典的缘故。但是故意混淆自己和李宗吾先生的区别,闹出巨大风波的易之先生,难道就不需要为这次风波负哪怕一丁点责任吗?

虽然绝大部分人知道赵静章和岳激流为易之说话,是朋友之义加上厚黑学本身的精彩的缘故。但是对普罗大众来说,热爱阴谋论等等论调的他们却乐于从另一种方向来思考这个问题。比方说是不是什么两派上边儿开始统和啊,连接着军方和皇室是不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啊?易之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听说是某个隐世家族出来的人才之类的。虽然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无稽之谈,但谣言始终是有人相信的。这个世道上,智者其实并不多。

可怖!

却在这时,一张纸突然被递到了他眼前,易之一愣,眼神终于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那张纸——那张报纸上面。同时,耳旁突然听得岳激流的声音:“你这棉花似的性格,也难得有这么一天了。可就是你这棉花似的性格,居然还真讨人喜欢了。”

“易老师你别伤心,我们帮你骂那几个混蛋!”

“……题目里说‘大道废,有仁义’,本是圣人之言。圣人宣扬绝圣弃智以利民,这是大的慈悲。而这一篇文章的内容却偏偏假托一个叫做‘李宗吾’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家伙,讲了个所谓的‘厚黑学’。且不说一门学问岂能就这么提出来,看看这所谓的‘厚黑学’到底都在讲些什么东西吧!所谓厚黑,居然是脸皮厚心肠黑!从上古至今,从来没有一门学问竟然敢正大光明地把如此不堪的话摆到台面上来讲。公然宣称要厚黑才能成功,这样真的对吗?这岂不是要让天下更加混乱,要让普通民众都走上道德败坏的路,宣扬这样一门学说,易之这个人到底是何居心?”

朱鼎钧捏着报纸边,抬起头去看放在室内角落缓缓散发着香气的熏炉,精巧的设计使得香料在燃烧的时候没有留下一丝烟气,只有舒适的香味在空气中如同蛇一样爬行。朱鼎钧的目光在侍立一旁,恭敬地低着头永远不直视他双眼的内侍身上扫过,忽而向前收了收肩膀。一层鸡皮疙瘩出现在了他的手臂上,只是被衣袖遮掩,没人看见。

“行了别急了。”主编叹气,摸了摸额头,“易老师本来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要不然当时他就应该直接告诉你。既然这样,基本这事儿就已经定了,你也别太担心。但是啊,以后碰见这种事,你要有点心眼,聪明点,懂吗?”

“易先生:

易之终于算是下了决定。他将要旗帜鲜明地站出来表明他的想法和立场了。他终于有了自己想要坚持的道路,并且希望更多人走到这条道路上来。

“放在一百年前,皇帝只要希望,自然就可以招揽到他所需要的人才,即使是让这些人对他跪拜,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早就不是一百年前了。贵族、皇族……虽然大家都知道身份高低,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的人才,即使是面对皇帝也不会愿意折了自己的傲气。特别是在皇宫那种地方,他们是怎么都受不了的。”

易之觉得自己是犯了牛脾气,犟着就是不愿意去走那条更安全的道路。但是他就是哽着一口气咽不下去,难受得不行。

桌椅被摆在了他们这些等待召见的人面前,易之精神一振,却见这群不管相貌如何,此刻在易之心里都有点貌若天仙味道的姑娘们从漆盒中取出还冒着热气的菜品,摆在桌子上,然后那为首的一礼,对一群人道:“陛下爱惜诸位,特赐御宴,请诸位大人慢用。”

“而且在之前的内容里其实有线索,关于宝玉的生长环境,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说都不是个好的环境,他受到了过分的溺爱,又从来没有接受真正正确的教育,承担不起来是必然吧。”

“……不,不是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诵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整首诗的情感到了一个□□,易之清晰地看见之前还被北岛的那首《一切》弄得有些低落的学生们渐渐有些昂起头,那是几位明显的被诗歌感染的样子,后来多少诗人把排比用得和大白菜似的,却远比不上《这也是一切》中的简简单单的重复一次的语句能够达到的力度。重复能够增加力度,更力度更多是来自情感,真挚的情感。

宫凌补充了四个字:“在文学上。”他看上去是个一丝不苟而冷静自持的人。

肚子里藏着掖着?易之也懒得吐槽岳激流的用词,“这个,那什么,另一个故事很零散的,我根本就记不太清楚了。”这是真的,他记不住时代三部曲的故事,但是看着岳激流直接表现出失望和微妙的对他没什么兴趣,对王小波十分推崇的样子,易之还是有点不太服气。

当真是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稿纸不多,薄薄两张,看样子是个短篇文章了。

每一个用心创作文字的人,总希望有人能与他共鸣。

易之也拍桌子了,“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盯着我干什么?”

“好了,退一步讲,就算我立刻立场鲜明地表示我支持某一方,那又能如何呢?难道听过我课的人就会立刻选择和我同一个阵营吗?我想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更何况各位同学到了这个高度,本身都是有自己的独立思想的。未来应该走什么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们都有自己的看法,而我并不相信真正坚定了自己立场的人会因为我说一两句话就立刻改变想法,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外面的风风雨雨并不能太多地浇到易之头上,在学校里他需要直接面对的不过是学生们。

但是易之着实不是那种人,他的性子里很大一部分都有点谨小慎微。混合着那种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很多人,虽然知道自己看不到一切却还是想要传递更多的信息和思想让所有人去看去选择的想法,他最终选择了放慢自己的写作连载速度,将《红楼梦》打磨得更加精细。

怀仁,仁之所在,是为大义。朱怀仁这个人,恐怕是会选择牺牲嘴里说着看重的东西,而将一切都扑在自己的理想上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