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皇帝那纹丝不动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本来易之就不是会看人脸色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他只是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一条线,别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皇权衰微,什么经济问题,什么贵族资本等等的。这些话他是给顾斯说过,可顾斯听了这些并不会对易之有所威胁,毕竟易之提出来的事都是有助于顾斯本身立场的。相对而言,易之所认可的道理和基于贵族统治的皇帝就有点妨碍了。既然这样,还不如糊弄过去算了,反正谁都清楚易之虽然很有名气,但不过是个写文章的,除了放放嘴炮,根本就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的能力。

易之从来都是习惯昂首挺胸的,他从桌子前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这样的习惯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明明不是个有多少武力的弱鸡,偏偏因为这样的姿势而有了那么一星半点英武的味道,引得一群宫女都不由把目光往他身上打了个转。

本质上来说,大明皇帝依旧是掌握着实权的,这一次对于易之的召见应当算是相对正式的召见,地点是一座楼阁而非是一般召见文人士子所选择的花园湖泊之类的地方。皇宫倒是富丽堂皇,和易之在后世去过的故宫多少风格不太一样,相同的或许是一大清早易之就被拎进了宫中,在暖阁旁边候着。

易之的考虑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学生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上,热切得很。

“嗯,关于这首诗有个故事。我曾经认识两位诗人,一男一女。他们经历过一些让人迷茫混乱的事情,之后,那位男性的诗人写了一首诗叫做《一切》。他说:‘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这是宫凌,陆南风,花苑书。”两男一女,都是相貌堂堂气质上佳的年轻人,甚至于身上的那种微妙的气质让在这一段时间里接触了不少这种人的易之登时就分辨了出来,挺直的背脊,略收的下巴,稍微向下一点不直视旁人眼睛的视线,典型的温和表情,这三个人是贵族,而且还是那种从大明立国不久就传承下来的老牌贵族。

被这么感谢了一番,岳激流却浑不在意,摆了摆手就像是在赶苍蝇一样,直直盯着易之道:“这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想过来问问你,那个王小波是什么人?我想和他认识认识。”

“那就是说?”

有自己的观点和思想,并且维护它,为了理想而奋斗。这样的人,多少是值得敬重的。而立场和观点的不同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了现实的存在——他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了,现在窗外的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注意我的用词,我是说,一个人是不可能真正被别人的观点说服的。懂吗?真正让人改变自己看法的是来自于他们内心的、可能和之前的想法不同的观点,而无论是舆论的引导还是说服都仅仅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心中有这样不同的观点,而后就是他们自己判断在两个观点之中,他们真正支持的是什么。而我很清楚,我心里的确有站在你立场的观点,但是对比我坚持的观点和这个观点之后,我选择的依旧是我的观点。既然这样的话,无论你是否想要说服我,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就像我非常清楚我也没办法说服你一样。”稍微顿了顿,易之十分认真地直视岳激流,说出这样的话,“正因为清楚这样的争论不会有结果,所以我才不想多说。”

他继续说着,许多语言甚至并没有过脑子,只是因为这些话都压在心里很久了,根本就不用他再思索什么,只需要吧已经积蓄起来的东西一个劲地倒出来而已。

女孩有些急躁,但是教养摆在那里,当即就顺着那里的字迹往下开始看了起来。

一旦涉及到这些,易之在进行写作的时候,就常常踟蹰了。

看着朱怀仁,易之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许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有一定的政治倾向,但是以易之自己来说的话,他多多少少有一点事不关己的感觉,也是因此,在关于这些事情上他总是有些摇摆不定的,有人觉得这家伙是根墙头草,但是天知道易之仅仅认为制度不是个问题罢了。

却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朱怀仁含着笑意说:“毕竟还小,再大一点的话就会想到其他的事情了。”

“易之。”对方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这就是大时代。易之听得心里发冷,却不由浮起这样的想法。这就是大时代,风起云涌,无数人站到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法跟上时代的人却只能苟延残喘,抱着已经被人遗忘的光辉慢慢消磨。在旧时代,勋贵自然是统治阶层的人,就算有没落,也不算太厉害。但是在这个资本主义渐渐兴起,金钱展现着它的权威的时代,大批的旧贵族因为无法跟上这样的时代潮流,被狠狠覆灭。如白婳所说的这样的家庭,绝对不止她们家一个,死守着过去的荣光,却只能等待消逝。

“你不要再纠缠了,小姐是不会见你的。哪有你这么唐突的人啊!”守卫不耐烦地说着,“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够这么没皮没脸的,况且还是在著名的易之易先生面前。”

赵静章摇头,“不,虽然说勋贵家族之前千丝万缕,但白家和陆家是没有关系的。”

“易卿……当是认识厚德的吧。”皇帝并不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有什么问题,他的许多用语听起来还停留在数百年前,却自然而然。

易之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所见所闻都是歌舞升平的。他以为因为穿越者前辈的改革和努力,历史已经拐弯了,却没有想过如今的大明的外部环境,可算不上有多好!

顾斯反复而郑重的要求终于让易之认真起来了。不管顾斯奇怪的态度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对方的要求很明显了。他希望自己出一个点子,而这个点子应该就是自己证明自己能力的验证。而之后,对方的态度甚至更多的事情,都要根据这一次来调整了。

“这一部小说的话,其实要描绘的就是一个家族的衰落罢了。嗯,一个老牌的勋贵家族。要描绘这个家族的话,相对的就需要写一个新兴的家族,我请陆先生喝茶,就是为了得到一些资料。”

他是绝无胆子去抄袭这些伟大的作品的,但是他想,自己或许能够将这些作品里最核心,最打动人的那些思想和情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切?

地球上有人崇拜民时大师,有人说那些所谓的大师纯粹是无病□□。毕竟,所谓的大师们的确有诸多让人不好评价的一面。和自己的不止一个女学生勾勾缠缠的、为情跳河的、死缠烂打追人追不到跑到别人家里撒泼打滚的,嫌弃自己结发妻子就抛弃人家的。混乱的时代有太多混乱的行为,很多行为无论怎么说都是私德有亏的表现。即使是个人的私事,也多少显得有点过分了。这些都是无法抹消的事实,易之也从来不会为这样的事迹而觉得有什么好骄傲或者有趣的。他只是觉得,也自己这么坚持认为:大师之所以会被人所崇敬,更多的则是在那一段独特的时间里,真正从他们心里发出的,为国家,为民族,为这炎黄血脉华夏子孙而说出的话。人们在意的不是轶事,而是那些“真”。

从头到尾,易之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大师,不是因为某些韵事而被人所关注的大师,而是用自己的笔,自己笔下的文字去触动甚至改变人们灵魂的大师。

就像,当年弃医从文的人最开始做出这个选择时所希望的那样。不是医治一人两人,而是医治这个民族。

这个大明,这个世界,这个时间,不正就是如地球的清末民初那样,正是一切变革的大时代吗?既然看不惯现在的一切,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的话,在这样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他理所应当,要作那风口浪尖的弄潮儿!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部分内容铺垫完成。大时代开启。&!--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