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苏澈的脚步声已渐渐从院外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黄金贵关切的询问声,“夫人已经准备好饭菜了,正等着公子享用呢,入朝一天,公子累坏了吧!”他喋喋不休的活像一个已满八旬的老太太。

苏澈认真的点头,“此言甚是,大将之女,应该是夫人这样的。”

在苏澈的指导下,她一直对各式字谜对答如流,几轮比试过后,台上的人却已愈稀少,比至最后,竟只剩下她和另一名身穿素白纱裙的姑娘留在了台上,那姑娘气若幽昙,一看便是个仪态端庄的大家闺秀,她的长顺颈直垂至腰际,一颦一笑间虽皆是万般风情。

曲徽羽昂望向正厅,住了一个月的小旅店冷不丁回到这偌大的家宅,她还真有些受宠若惊。那高大粗壮的紫檀木柱子以及雕工精细的红樟木门无一不透露着官家的威仪和风采。

“噢?”曲姑娘恍然大悟,鬼灵精怪的她又怎么会不明白相公何意?这就好比她小时候装病不想念书一样,苏澈不过也是在装病不想再接受任务罢啦!她走上前压低声音询问,“你担心复命交上布阵图后,夫差会再让你去做什么?”

巨力重创之下,康五眼前一黑整个身子都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她若无其事的坐在了苏澈身旁,桌上丰盛的菜肴立刻飘来了醉人的香气。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几声,然而曲姑娘却咽了下口水,忍住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多年来的生存经验告诉她,面对过于美好的事物,一定要打起十二分谨慎。

一听说凉茶,曲徽羽顿时觉得几近虚脱的身子又有了些力气,她勉强支起无精打采脑袋叹道:“好吧。”

微亮的曙光映亮了她的脸颊,灰黑色的石黛粉末将曲徽羽半边脸已染成了泼墨画,那精致的眉眼配上这黑乎乎的脸蛋竟别有一丝“风韵”,而显然此刻她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仍旧喜滋滋的欣赏着裙摆上的大作。

那“大猫”足足高出她半头,黄褐色的毛皮上满是黑色的横纹,纵是井底之蛙的曲徽羽此时还不知道这就是老虎,但眼看这庞然大物怒吼着张开了獠牙,她的本能反应也只剩下一个,就是——跑!

她的身体一向娇柔,吹来一阵小风都要兀自摇曳几下,又怎堪生产后的重负?终究就这般香消玉殒了。但她临终前留下了个遗愿,就是定要女儿继承她的琴艺!

手上虽忙的无暇停歇,却没有耽误她脑子的思考。按理说,她嫁来苏家原本是要享福的,她何苦摆着五块金砖不要,非得要跟着她那俊朗潇洒的夫婿,背井离乡的出来抛洞挖土的偷什么图?

他若无其事的弯□,突然毫无预兆的扬起一捧水雾,直泼到曲姑娘的身上。

酒楼老板见到这位青年,也顿时肃然起敬道:“范大人!这……真是不好意思,您稍等,小店拿别的好酒给您。”

这声音轻柔温暖,全然不是能装出来的。

曲徽羽冷汗都要从额边落下来了。其一,她不知道那行军布阵图是个什么东西,万一有十米那么长,那苏澈这牛真是吹大了,就算她长了二十双手也是花不完的。其二,十步是个什么概念?是跑步啊,还是散步啊?这时间可是不一样的啊!

统领举枪挡住她,长枪将她直逼出数米开外。

巷子狭窄,一时众人也不好围攻她,曲徽羽倒也能够应付自如,几招下来便抢过了对方的刀,放倒了数人。

听了这话,牙赐有些糊涂,“老大,你要去哪里?”

曲徽羽双手捧着那张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脸,他的眼里清楚的映着她的模样,此时此刻,他们才真的在一起了,十余年孤独的生活就此结束,她再也不是一个人闯天下。

苏澈淡淡的挑眉,“你想怎样?”

没想到这便是他们重逢后第一谈论的话题,曲徽羽冷冷的回答道:“我喜欢穿旧衣服,舒坦!”苏澈啊苏澈!你难道此时是闲着无事,特意跑到千里之外来取笑姑娘我婚后过的够不够风光?

“原来如此。”苏澈的眼中显出淡淡的哀伤,随即他双眼一亮,“草民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成全。”

苏澈莞尔一笑,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金珠放在绢帛之上,递到了守卫官面前,“我是希望阁下考虑清楚再说话。”

在外漂泊的人,无助的时候总会想起故乡,哪怕那里又穷又偏,甚至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人……

他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难道是关于密室的事?一想到那些都是关系到朝廷的要闻,曲徽羽便觉得异常亢奋,她顿时意识到这类秘密的事自是不应当着外人面说的,于是她面容严肃的对屋内的侍婢们挑了挑眉,“你们出去吧。”

不过须臾的功夫,狭窄的甬道便到了尽头,一方开阔的天地赫然显现在眼前。

啊——

“前几天不睡觉!偏偏这个时候睡!你存心的吧!”曲徽羽怒叱了一声,便被杀手的刀光逼了开,躲闪之中她还不忘在心中叫苦,她这享清福的少夫人没做几天,难不成就要为了保卫夫家而殉道了啊!

曲徽羽轻轻迈过门槛,挪着脚步缓缓走进了屋里,然而当她的目光越过棺木,苏老爷那张栩栩如生的面孔便映在了眼中。他的模样还是很慈祥,和蔼可亲的就像她初见他时的模样。她其实打心里喜欢这个公公,可他怎么说走便走了。

曲徽羽深知这树干难以再支撑两个人的力量,她很想劝他松手,就让她听天由命的被水冲走吧,反正她曲四万命大得很,也不一定会香消玉殒啊!“苏澈……”

“杜少悠今日要找我赛马,你换好衣服跟我去西郊。”被子外面终于传来了那个温暖的声音。

苏澈皱了皱眉,看着一步步傻笑着向后退去的妻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你别走了,小心点。”

众人半张着嘴,吊着下巴望向乐胜,三十个骰子的一柱擎天,还真是见所未见,何况运用的工具竟是那一根碧绿葱葱的竹竿?

刚刚站稳脚步的牙赐对黄金贵狠狠使了个颜色,便赶忙踩着小碎步追了上去。

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下她也只能通过不断的吭气,来示意心中的不满。

“多谢姐姐的好意了。”曲徽羽将面前摆满鹅肝的盘子向一旁推了推,面上做出一副惧怕的模样,“可我不敢多吃呢。”

是古玉还是金珠?曲徽羽面不改色的将眼睛远远的斜了过去,亮黄色的盒雕晃得阳光也黯然失色,然而当盒盖敞开的那一瞬,她却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苏仲眼见宾客散尽,便忙不迭的上前走向儿子,“快去洞房,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这位就是曲姑娘吧?”苏仲的声音比他儿子还要暖,“我是澈儿的父亲。”

曲徽羽正举着铜镜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她那张灰溜溜的脸,“苏公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反正她在他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那她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她家境普通,我怕仲哥不能应允便一直没有提过。”苏澈嘴上编着瞎话,心里却在寻思着他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心上人应该是哪家的姑娘,苦苦的思索使他的面部表情不自觉的扭曲起来。

“是十七年!我三岁就学画了!”曲徽羽虽然心中暗暗惊讶对方的眼力,但她才不会如此就轻而易举的被他瓦解,她黑着脸强调,“这高人的手你看到了,曲老板我也要收摊了。”说罢她扛着钱袋便要转身打道回府。

苏澈将手臂搭在膝盖上,眯着朦胧的醉眼笑道:“你既然不来,这好酒我要自己喝了!”

黄金贵身子瘦小,隐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也不容易被察觉。

果然——他真的卡住了。

她灿然浅笑,“曲姑娘还真如民间传闻一般——嗜钱如命!”

苏澈都火成这样了,身为苏夫人的她自然必不可免的又一次成为了街边茶坊的笑谈,不过曲徽羽却浑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只毫不避讳的回答道:“孙姑娘能说的这般轻描淡写,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缺过钱。”

孙嫦婕赞许的点点头,没受过穷的人,如何知道饥寒交迫时那一枚刀币的可贵?她放缓了脚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能令苏澈拒不纳妾的女子会是何方神圣,今日一见……”

“让姑娘失望了。”曲徽羽只是说说客套话,脸上却全然看不出半点对自己的不满。

孙嫦婕淡笑着抿嘴摇摇头,“这世上吃苦的人很多,能苦中作乐的人却寥寥无几!苏夫人性情直率坦然,嫦婕自愧不如!因此,我败也败得心甘情愿。”她微微一笑,昂望向空中的圆月,“当初听爹多次提起苏大人的事,我便对他十分钦佩,没曾想那日痩辞节会有缘一见。我其实很欣赏苏大人,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眼见苏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我心中只有祝福,绝再没有其他想法。如今,我倒很想和苏夫人这等侠骨柔肠的女子交个朋友,不知夫人可愿意?”

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的表达了心意,曲徽羽顿时对这个名将后人好感骤升。

她少有的严肃起来,“我这一生就两样东西不嫌多,一是金子,二就是朋友。孙姑娘,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借着这次谈话也交代一下外面吴越两国的战事~~~~是的不能一直宅斗,咱们该来点激情的阴谋了,会慢慢渗透。

ps:啊哟,你们看看,孙姑娘不是小三吧不是吧~~~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草。剧透下,孙姑娘会有个好归宿,这个归宿的名字我已经在文章中涉及了,他还是个比较关键的人物奥。

不过是谁那?是谁那?~~~~我保准姑娘们猜不到,哈哈捂嘴偷笑顶锅盖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