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被解开,零坐了起来,揉着几无知觉的手脚,恨意俨然。他仍然看着外边朝勒门的尸体,但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湖蓝从来不洗热水澡,从来不需人伺候。”

零他们的工作是把新的尸体扔在这一层上,掩埋,再撒上一层去除臭味的白石灰。

前陈亭组长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目标在街边买了个烤地瓜,四两七钱重,花国币一块钱,目标连地瓜皮都啃掉了,现在在看报纸,看得很仔细。”

一个中统匆匆跑了过来,喘息着说:“鬼子!”

麻怪冲零喊:“我们知道你想什么啦!”

一名军统进来,匆匆地向湖蓝附耳。

黑漆漆的调度站口,红灯终于熄灭,绿灯闪亮。车头在对轨,在和车皮撞接,车轮驶动,火车加,汽笛长鸣,煤炉吐出的黑烟淹没了一切。

“走哪里算哪里,东西卖光就回来抱着破鞋吃奶奶。干活嘞干活嘞!”

“先生让你好好休息。他说,既然你已经没了一条腿,他不想再没了一条胳臂。”

零以那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去,直到夜色降临。再次醒来时,零现自己躺在一顶帐蓬里,他先看见二十,然后看见帐蓬外边的星空。

报务员:“放弃目前一切行动,力求掌控卅四。千万小心,卅四是共党中的危险人物。当年我与卅四、修远曾共为北伐共事,卅四之狡诈为三人之。总部因此把实情一拖再拖,实在误事。”

“他从来不听你的?”

当湖蓝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零终于从屋里出来。湖蓝看见他的第一眼便露出些好笑的神情,他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像个叫花子,除了那身破烂的西装,零用阿手给的瓶子拎着一瓶水,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

“是信仰坚定的共产党。但先是还有良知的人。”零说。

卅四的儿子讶然地看着父亲递过来的整卷钱,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让他觉得丢人,要是要的,但是接过来又觉得不对,于是说:“这东西你给小曼就行了嘛。”

小孙女跑了过来:“要要要要要要。”

“没有。”

被冒犯的湖蓝极具攻击性地瞪着果绿:“对先生以下的人我都可以就地处决,不问理由。”

镇上的住民被军统驱赶出屋,站在街边,被俘的中统被看着,窝在另一边。

“延安我没去过。不过这地方乱管别人事要被开剥的。”

卅四茫茫然地过去,立刻被班长揪到了身前,现在的班长有了一个肉盾牌:“走。”

阿手父拉着风箱,这老头除了正在鼓风的火苗从来几乎不看什么。

头领跪着开始点钱。

枪抠动,堂的一响,空膛:“日他的!真快死了呢!叫什么名字?”

阿手看着:“这镇上最近是有点不大太平。”

“山大王。”零看看湖蓝,又垂头,充满了失意和落寞地嘀咕。

湖蓝看他一眼,一脚将果绿从马背上踢摔下去。

零下意识地拦阻一下,然后被卅四瞪了一眼,又换成了那副束手待毙的操行。

靛青一下噎住,只好气忿忿地把无理变成无礼:“我拖你出来大卸八块。”

客人很引人注目地先蜷成了一团。

马督导头也不回地说:“跟我来。”

刘仲达却在此时又退了一步,完全退入了那间密室,机簧的轧轧声中,密门关上,然后里边传出锁死的声音。

“我想起来啦!想起来啦!”零兴奋地说:“是《罗米欧与朱丽叶》!二幕第二场!朱丽叶在阳台上叹气,罗密欧偷摸地过来!对不对?”

这里才是真正的总部核心,电台、电池、相机、密码机,种种隐密世界里使用的器材都放在这里。

上海,一九二七“四一二大屠杀”之后的一天,屠夫劫谋的车队滞停街头,他的青年队们,他的用法西斯式训练培养出来的精英们,在几日内让人闻风丧胆的黑色风衣们在向街道的另一端射击。

“反正我的命已经交给你了,把我送到我该去的地方,孩子。”

湖蓝冷淡地看他一眼,让他看车座下盖着的一枝汤姆逊冲锋枪。卅四眼里露出的惊诧之色让他多少有些满意。

一小队巡路的日伪军从车窗外掠过。

卅四看着湖蓝,湖蓝欠起了半截身子,一只脚踏着那枝汤姆逊冲锋枪,他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看了看卅四,完全是一副要大杀一气的架势。

远远处已经看见路卡的影子。

一小队日军和一群伪军把守着。

湖蓝的车队停在关卡外边。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检查,车的军统下车和搜查的伪军官长耳语,对方的神情立刻变得毕恭毕敬,那名长官向湖蓝的车走过来时简直是有点卑屈的。

“辛苦。”

“彼此。”

湖蓝伸手到衣服里,似乎掏枪,但掏出来的只是证件。他把证件递给那名伪军,对方根本没看,而是去交给在这关卡上监督的日军。

车队驶过关卡,居然连关卡上的日军也在向车队敬礼。

卅四惊讶且佩服地看着湖蓝。但湖蓝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枝从没打算要用过的汤姆逊踢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