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了一套男式深衣,玉冠束发,深青色的宽袍大袖,盈盈细腰被宽边腰带一束,少了脂粉气,多了一份说不出的轻盈潇洒。

他对晏蓉道:“先生极善岐黄之术。”

这是一次非常隆重的犒封,怀帝将三人抬得高高的,虽没有当场下诏留下哪位,但铺垫已经到位了。

暗地里尾随,自然得藏匿身形,骑马是不行的。好在如今是初夏,植被丰茂,洛阳往东北山岭甚多,为隐身提供了大大的便利,还能抄近路节省时间。

家,就在前方。

“少废话,赶紧跟上去!”

于是,这位还活着的“怀帝”,下了一道罪己诏,坦诚登基以来的碌碌无为,还承认了他是导致洛阳兵祸和北宫被焚的罪魁祸首。

“报喜?”

她还是多考虑自己吧,情况已经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了。

他想起早前与妻子曾说过的话。

没错,就是一统并州,如今的并州九郡,其七已落入西河晏庆之手。

可是观霍珩言行举止,他似乎未有此念,晏蓉疑惑:“世兄?”

跟罚站似的,太失礼了,眼前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霍珩心有记挂,立即下令整装出发,谁料正在这时,一人急奔上前,急急跪:“叩见主公!”

“夜风凉,先生怎不多披件衣裳。”

晏一等人十分有耐心,远远缀着,视线不离霍珩本人。

“君臣和乐,喜闻乐见啊。”

是啊,一眨眼四年过去了。

“禀主公。”

晏一其实也不想在主子兴头上添负面消息的,但事关要紧,他不得不说:“标下传信与文显后,一路尾随銮驾,最后生变时,却是发现了些许异常之处。”

他将变乱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隐去了怀帝最后身死的具体场面,以免主子受惊吓,余者事无巨细。

“那孙姓校尉本领了一队骑兵上前护驾,只是他拐过弯道后便不再向前,反而抄小道窥视。”

晏一皱了皱眉:“孙校尉等人身手极佳,标下为防暴露行踪并未跟上去,但他们应也亲眼目睹天子遭劫,只是,他们并未现身。”

怀帝死状可怖,这群人既没有现身护驾,也没有阻止张间事成扬长而去,显然也是探子,只是不知出于何方而已。

晏一有把握自己没有露出行迹,但有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总也让人不太安心。

他补充一句:“待回了太原,恐怕文显暂不能现身人前。”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弑君杀夫之名,晏蓉可万万不能背上,哪怕怀帝纵火长秋宫,险些置她于死地。

晏蓉神色沉凝:“确实如此。”

其中利害关系,她自然清楚的,看来想怀帝死的势力还真不少,这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马呢?

晏蓉吩咐晏一先下去好好休息后,拧眉沉思。

申媪不敢打搅她,刚悄声退出门,不想却迎面碰上了霍珩。

霍珩叫起见礼的申媪,敲了敲门:“世妹?”

听声音,他心情似乎不错,晏蓉回神,忙扬声道:“世兄请进。”

霍珩推开加固过的茅草门,打量一眼轻飘飘的门,他关切问:“世妹夜里可觉凉意?”

晏蓉渐病愈,加上大雨停了,温度升高,她昨夜已经把火盆撤了。

她闻言一笑:“并无,这夏日炎炎,只要没下雨,夜里只有热不会凉的。”

“那倒也是。”

霍珩也笑,只是他瞥见晏蓉眼角微红时,脸就沉下来了:“世妹为何落泪?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他补充一句:“愚兄不才,可为世妹分忧。”

真心假意,晏蓉还是能辨别出来的,她忙道:“世兄我无事。”

她解释:“听闻那郑牧已亡,我多年枷锁终可解除,一时百感交集,欢喜落泪罢了。”

霍珩知悉前因后果,还助她出逃,在他面前就无需佯装哀戚了。

霍珩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他也是刚接到怀帝身死的消息才过来晏蓉这边的。他蹙眉:“既世妹得脱解锁,那为何愁绪仍不得解?”

莫不是对那个无能天子还有一丝眷恋之情?!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阴郁下来了,微咪了眯眼。

好在晏蓉摇了摇头,道:“他欲取我性命,他死了,我只有高兴的份。可惜……”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我在南军有些眼线,据眼线回报,事发现场,还有另一波探子在。”她怕的是筹谋暴露给太原引来祸患。

晏蓉说得十分隐晦,但霍珩秒懂,他恍然大悟,笑道:“世妹莫慌,那是愚兄的人。”

“世兄?孙校尉竟是你的人?!”

南军就是个筛子,有霍珩的人实在不奇怪,但观那孙校尉的态度,他不但纵容怀帝被杀,而且还有几分协助的意味。

晏蓉一时万分讶异,好好的,霍珩趟这谭浑水作甚?要知道那可是大齐天子,臣弑君,乃大逆不道,若是被人知悉,将来肯定会在大义上落下风的。

眼下,可是重大义重君权的时代,有了弑君名声,有点风骨的谋士都不会来投。失道寡助也,如何能得天下?

眼看大齐都要亡了,作为一个强而有力的军阀,若说没点想法,晏蓉可是不信的。

晏蓉喃喃道:“世兄,你为何要告诉我?”况且秘密这玩意,少个人知道,不是更稳妥吗?

霍珩一笑:“世妹为人,我自笃信,况且愚兄也不忍见世妹愁眉不展。”

这是真心话。

就是太真心了。

也太无所求了,让习惯了与人交往九曲十八弯的晏蓉一时难以适应,她惊诧极了,忍不住抬头,直直盯着霍珩。

她对上他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头有自信,有沉稳,有真诚,有关切,甚至,甚至还有一丝极隐晦的柔情。

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