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陪嫁有医匠,但她与霍珩同行时间虽短,但也知道他对陆礼的看重,因此不反对,只点了点头。

原因无他,觐见皇帝,五千骑兵肯定不能带进城的,三人最多只能随身带一二百亲卫。对方人手少了,洛阳还是已方地盘,难度自然降低不少。

可惜的是,霍珩表现一直都很正常,他骑着自己那匹乌云盖雪宝驹,从容不迫的走在最前面,从日升到黄昏,他肩背笔挺,不露半点疲态。

原因无他,灵堂棺椁中躺的人她的祖父,太原军的统帅,府里的的是她?!

暗地里尾随,自然得藏匿身形,骑马是不行的。好在如今是初夏,植被丰茂,洛阳往东北山岭甚多,为隐身提供了大大的便利,还能抄近路节省时间。

随后,黄源居然把田太后找出来了。这位怀帝的姨母加嫡母,当初被晏蓉打压得龟缩在永安宫内,一场大火居然没烧死她,洛阳大乱反而让她焕发了生机。

晏庆面带喜意,甚至比以往还要和颜悦色几分,只是晏珣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作态一番后,竟说当今天子要迎他爱女入洛阳,正位长秋宫为中宫皇后。

田崇盘踞洛阳多年,掌权二十载,真一点后手都没有吗?那么容易就束手待毙了吗?哪怕他病得快死了。

霍珩这个与晏蓉携手离开洛阳,并一路关照的前未婚夫,也不可避免出现过。夫妇二人对其赞不绝口,又遗憾又惋惜,恨晏庆当年逼迫,让爱女失去一个这么好的未婚夫。

“阿蓉?”

霍珩如是道:“你不是说你兄弟来接你吗?我稍送你一送,等你姐弟汇合,我再折返。”

“多劳世兄费心。”

霍司马即是霍洪,派去接应晏蓉的那个,他久等晏蓉不出,随后发现北宫起火,忙令副将回来禀报。

怎地前未婚妻出现一趟,这就把玩上了?

“喏!”

整个大朝会,最高兴的只有上首的怀帝,他哈哈大笑:“爱卿们修整二日,朕于三日后设宴德阳殿,为三位爱卿庆功。”

“婢子等叩见殿下。”

彼时有父祖护荫的小少女,便觉得这就是很大的一个烦恼,每每还得缠着祖父爹娘抱怨一番,让三人好笑不已。

祖父豪迈的哈哈大笑犹在耳边,他老人家却已经离开自己快五年。

晏蓉笑容一敛,把帘子放下:“晏一,速度快一些。”

逝者不可追,她深深吁了一口气,弟弟长成已接掌太原军,她也很快就能返回太原了,祖父在天之灵,想必会深觉欣慰。

车行辘辘,洛阳极大,从内城西边到外城南边,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等抵达南大街,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快中午了。

马车在青石巷不远停下,她抓起羃离往头上一搁,跳了下车。

长长的黑纱挡住晏蓉的脸庞和上半身,她的出现并未引起南大街的骚动,晏一和那充当车夫的护卫一左一右挤开人流,三人进了青石巷。

甫一进巷子,晏一立即感觉一家茶棚里有人打量他们,他恍若不觉。晏蓉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领着二人往巷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头越发冷清,寥寥行人皆身着交领短褐,或半新不旧或缀补丁,这里是洛阳底层百姓生活的地方。再往里走,便看见一个家竖着小小旗帜的小店,上书一个“酒”字。

连店名也没有的小酒家,很冷清,几张掉漆的黑色小矮案,每张小案边上各放四张蒲草编的坐席。店堂里没客人,只有一个老汉步出酒馆大门,手里提着刚沽的酒。

店里就一个掌柜一个伙计,晏蓉在门口站了半晌,二人惊异抬头看着她。

晏蓉一笑,信步进了店,随意找了张靠窗的小矮案,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

晏一掏出帕子,将矮案上没擦干净的水渍擦了,然后和护卫一同站在主子身后,一言不发。

掌柜是个半老头子,颤颤巍巍走上前:“老朽给贵客见礼了,不知贵客要用何种酒食?小店简陋,有招待不周之处,请贵客见谅。”

这老头一脸诚惶诚恐,晏蓉微微一笑:“店家,选你们拿手的随意上一些便可。”

她赶在掌柜颠颠儿应诺之前,补上一句:“还有,我欲拜访你的东家,还请通传。”

晏蓉往柜台边上的小门瞥了眼,这类小店一般前店后家,也不知门后地方有多大?不过想来不小就是了。

掌柜眉心一跳,哈哈笑了两声,状似不解:“郎君此言何解?小店乃小老儿所有,并无其余东家。”

不得不说,这老头演技还挺好的。晏蓉也不恼,把羃离摘了随手搁在案上,微微笑侧头看他:“我有要事欲拜访霍郎,还请店家通传。”

一瞬间的视觉震撼太过强烈,好在掌柜的见过不少世面,很快回了神。他干笑两声张嘴欲言,晏蓉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直直盯着他,让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掌柜脑子快速转动,也不答,只说:“贵客稍候,酒菜马上就好。”

他欠身,吩咐伙计打酒切肉。

伙计切了一盘子白肉,连同略略带黄的浊酒端了上来,恭敬退下,掌柜继续在柜台算账,仿佛刚才的对话并没发生过。

晏蓉也很平静,也不动案上酒肉,只微微阖目。

小店内恢复了静谧,只隐约听见巷子里孩童打闹声,妇人拌嘴声。不知何时起,柜台后空无一人,那掌柜已开了小门进去了。

晏一撩了一眼,垂下眼睑。

*

掌柜也不进后院的房舍,他直接穿过逼仄的小院,绕着灶屋旁的大水缸一拐。低矮的灶屋后堆满杂物,左闪右避到最后墙上有道破旧的木门,一推开木门,竟别有洞天。

这是与小酒家后院相连的一处房舍,十分宽敞,外表陈旧里头布置却相当不错。正房次间被为辟书房,一个高大青年坐在案后,正垂目翻看手上的信报。

掌柜的进门后只见了礼,便垂手站在一边,不敢打搅。

半晌,那青年看罢密报,抬眼:“何事?”

掌柜一扫刚才的老态龙钟,恭敬回道:“禀主公,那人还没走。”

虽然没有进来禀报过,但他主公肯定知悉酒馆里发生的事。

“洛阳果然不愧天子脚下。”卧虎藏龙。

青年即是霍珩,他似笑非笑,看似平和,实则眸底冷光闪动。

居然知道他折返洛阳,还能找到这个地方?

那对方知悉他为何折返吗?

霍珩神色一敛,淡淡道:“今日我就会会他,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意欲何为?!

说着他站起,一拂衣袖正要出去,却见那掌柜的还有话要说,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

霍珩剑眉轻蹙,下面的霍望立即喝道:“究竟还有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那掌柜忙拱手:“禀主公,那人,那人身穿男装,却不似男儿身。”他迟疑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他,容貌甚美。”

不是男的,那就是个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