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腾”一声站起,喜形于色。

她满意一笑,“阿媪,将最里面那个衣箱的衣服翻一套出来。”

“你在发热?”

翌日,怀帝于南宫崇德殿召见霍珩三人,大为表彰三人功勋,并封三人为列候,等级是最高的县候,食邑万户。

晏一等人十分有耐心,远远缀着,视线不离霍珩本人。

晏蓉大惊失色,这话是从何说起?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来的都是擅长藏匿与追踪的好手,很顺利地跟上去了。

这二位重拳出击,直接导演了一出皇帝罪己禅位的戏码。

“简直荒谬至极!!”

“想来是妾多虑了,陛下既然已思虑过,想必不假。”

不过嗟叹归嗟叹,说过以后依旧算了,晏氏先毁的婚约,即使霍氏体恤,双方恢复通家之好,他们也没想过霍氏能再次聘晏蓉为妇。

晏珣抬头见是爱女,也不隐瞒,等她坐下后直说:“晏庆日前折返,西河频繁调动部曲,正压向东境。”

她独身回去,他并不太放心。

霍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真的费了不少心,但客气话多说就没意思了。晏蓉道了一声谢之后,笑了笑,她想招呼霍珩坐下,环视一圈,却发现房内空空,除了床就一个小几,不说胡凳坐席,就是连麦秆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什么?!”

这个脸色青白身材单薄的青年文士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刚好让抬头的霍珩看见,他皱了皱眉,怎么就笑得这么渗人了?

大队伍抵达临时驻地,他翻身下马,霍望跟在一侧,低声询问:“主公?”

“臣等谢主隆恩!”

听得凤榻上有声响,一直垂手恭立的宫人立即撩起帷帐,室内宫灯尽数燃起,青衣宫娥手捧盥洗用具鱼贯而入,拜伏一地。

晏一皱了皱眉:“孙校尉等人身手极佳,标下为防暴露行踪并未跟上去,但他们应也亲眼目睹天子遭劫,只是,他们并未现身。”

怀帝死状可怖,这群人既没有现身护驾,也没有阻止张间事成扬长而去,显然也是探子,只是不知出于何方而已。

晏一有把握自己没有露出行迹,但有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总也让人不太安心。

他补充一句:“待回了太原,恐怕文显暂不能现身人前。”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弑君杀夫之名,晏蓉可万万不能背上,哪怕怀帝纵火长秋宫,险些置她于死地。

晏蓉神色沉凝:“确实如此。”

其中利害关系,她自然清楚的,看来想怀帝死的势力还真不少,这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马呢?

晏蓉吩咐晏一先下去好好休息后,拧眉沉思。

申媪不敢打搅她,刚悄声退出门,不想却迎面碰上了霍珩。

霍珩叫起见礼的申媪,敲了敲门:“世妹?”

听声音,他心情似乎不错,晏蓉回神,忙扬声道:“世兄请进。”

霍珩推开加固过的茅草门,打量一眼轻飘飘的门,他关切问:“世妹夜里可觉凉意?”

晏蓉渐病愈,加上大雨停了,温度升高,她昨夜已经把火盆撤了。

她闻言一笑:“并无,这夏日炎炎,只要没下雨,夜里只有热不会凉的。”

“那倒也是。”

霍珩也笑,只是他瞥见晏蓉眼角微红时,脸就沉下来了:“世妹为何落泪?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他补充一句:“愚兄不才,可为世妹分忧。”

真心假意,晏蓉还是能辨别出来的,她忙道:“世兄我无事。”

她解释:“听闻那郑牧已亡,我多年枷锁终可解除,一时百感交集,欢喜落泪罢了。”

霍珩知悉前因后果,还助她出逃,在他面前就无需佯装哀戚了。

霍珩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他也是刚接到怀帝身死的消息才过来晏蓉这边的。他蹙眉:“既世妹得脱解锁,那为何愁绪仍不得解?”

莫不是对那个无能天子还有一丝眷恋之情?!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阴郁下来了,微咪了眯眼。

好在晏蓉摇了摇头,道:“他欲取我性命,他死了,我只有高兴的份。可惜……”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我在南军有些眼线,据眼线回报,事发现场,还有另一波探子在。”她怕的是筹谋暴露给太原引来祸患。

晏蓉说得十分隐晦,但霍珩秒懂,他恍然大悟,笑道:“世妹莫慌,那是愚兄的人。”

“世兄?孙校尉竟是你的人?!”

南军就是个筛子,有霍珩的人实在不奇怪,但观那孙校尉的态度,他不但纵容怀帝被杀,而且还有几分协助的意味。

晏蓉一时万分讶异,好好的,霍珩趟这谭浑水作甚?要知道那可是大齐天子,臣弑君,乃大逆不道,若是被人知悉,将来肯定会在大义上落下风的。

眼下,可是重大义重君权的时代,有了弑君名声,有点风骨的谋士都不会来投。失道寡助也,如何能得天下?

眼看大齐都要亡了,作为一个强而有力的军阀,若说没点想法,晏蓉可是不信的。

晏蓉喃喃道:“世兄,你为何要告诉我?”况且秘密这玩意,少个人知道,不是更稳妥吗?

霍珩一笑:“世妹为人,我自笃信,况且愚兄也不忍见世妹愁眉不展。”

这是真心话。

就是太真心了。

也太无所求了,让习惯了与人交往九曲十八弯的晏蓉一时难以适应,她惊诧极了,忍不住抬头,直直盯着霍珩。

她对上他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头有自信,有沉稳,有真诚,有关切,甚至,甚至还有一丝极隐晦的柔情。

柔情?!

晏蓉心弦一颤。

她不是木头人,霍珩这一路与她结伴同行,初时还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但随着她被箭矢擦伤中毒,乃至病倒,自此以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其关切之情,已超越了寻常世交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