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惹它却不行,醉仙楼眼看就要被它挤兑得倒闭了,陈四六家大业大,倒了这一家还有别的店铺,对他来说影响不大,可自己却丢不起这个脸。

大门往里走便是“仪门”,这仪门通常是不开的,除非当地一把手官员新任,才开一回,若百姓告状,或衙门里差役进出,则一般是走东边的侧门,东边的侧门民间亦称之为“生门”,与之相反的,便是西边的侧门,那道门则被称之为“死门”,也就是说,从死门出来的人,基本都是死刑犯,马上要推出去斩首的。

酒是烫好的绍兴黄酒,晶莹透澈,泛着琥珀色的粼光,二人端起小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滋溜儿”一声,一杯酒下肚,浑身暖洋洋,舒坦无比。

后面醉仙楼的两名店伙计越追越近,萧凡已经能听到他们错乱的脚步声。

萧凡站在大堂内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儿,确定自己已经踌躇满志之后,心中的郁闷之情才稍有所缓,这时他的注意力已被转移。

特别是今曰又听说萧凡在陈四六面前宁愿只要五钱银子,也绝口未提娶她的话,陈莺儿更觉得羞愧无地,自己在他眼中,难道连五钱银子都不值么?当然,这些话她一个大姑娘家是问不出口的。

萧凡心旌一荡,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若在这里把陈家小姐xxoo了……

对,萧凡发誓,绝没看错,这名女子正是“飘”过来的,没见她脚动,也没见她弯膝盖,就这么飘了过来。

有钱人果然抠门儿,不过五钱银子,看他那痛不欲生的样儿……

摸啊摸啊……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陈四六一直认为这话太夸张了,泉都涌给萧凡了,自己还剩什么?那还不如被曹县丞灭家得了。

萧凡心头一喜,这曹县丞倒也不是不讲道理。

萧凡苦笑,连刚到江浦不到两天的县丞都知道自己,看来自己的名气果真不小。

曹县丞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萧凡痛得嘴一咧,不由自主便坐了下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便服,身材魁梧,满面虬髯,苍劲有力的手中拎着一个小酒坛子,不时仰头灌几口酒,然后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角,再举筷挟一口菜,冷硬的面容露出舒坦的表情。

萧凡看了看陈莺儿梨花带雨的娇颜,缓缓摇头道:“……哪怕岳父大人您把我的未婚妻嫁给黄知县的那个儿子为妾,黄知县也不会轻易为陈家出头,我敢断言,若岳父大人真这么做了,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人财两空。”

陈莺儿楞了楞,随即惊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被踹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上任的江浦县县丞曹毅。

钱是个好东西,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好东西,可是拥有这个好东西最多的商人却被压在社会框架的最底层,这真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简直是一句屁话。

确定了,这老混蛋根本就是在骗人。

萧凡板着脸道:“等你哪天花钱请别人吃饭时,你就知道,饭馆的招牌菜太多,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

站在喧繁的闹市中,萧凡一时感慨万千,沉寂已久的心头渐渐激荡,一双古井不波的眼睛也泛起了闪亮的精光——若是能够再穿越回现代,那该多好啊!理论上来说,这里随便捡几个别人吃饭的瓷碗,回到现代贩卖都价值不菲,多么难得的商机……

萧凡被陈四六的眼神刺痛了,但仍满脸斯文的笑,笑容有些腼腆:“岳父若实在舍不得,小婿不要通房丫头也无所谓,毕竟小婿在陈府吃住四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见外的……”

“呵呵,贤婿免……啊!!”陈四六仿佛被人踢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肥胖的身躯如穿云的燕子般高高腾起,又重重落在红木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不管!反正你非礼抱琴了!你这无行无德的登徒子!”陈小姐恼羞成怒道。

陈四六肠子都悔青了,这就是贪杯的下场啊!当年若不是多灌了几杯黄汤,怎会闹到如今这个进退不能的尴尬境地?

萧凡观察了半晌,觉得这位下人胆子不算很大,面对暴力时很乖巧,这让萧凡感到很欣慰,——萧凡是个讨厌暴力的人,但是他更讨厌别人反抗暴力。

雷雨夹杂着闪电和狂风,不停向他倾泄,不知不觉萧凡已在草丛中趴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感到很冷,冷得全身都麻木了。

经过前院的花园时,萧凡看见陈莺儿站在一株梅树下静静的发呆,神情萧瑟,不知在想什么。

萧凡是个很大度的人,他早已忘了那天晚上的不愉快,出于礼貌,萧凡急忙远远的朝她挥手打招呼,可惜被碰了一鼻子灰。

陈莺儿看见他后,萧瑟的神情很快变得清冷淡漠,然后一扭头,很傲骄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抬步便走,走路的姿势像一只极有优越感的天鹅。

陈莺儿身后的抱琴同仇敌忾,当然跟着小姐一起走,走了几步抱琴忽然回过头,凶巴巴的朝萧凡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又做了个鬼脸儿,很是可爱。

不被人待见的萧凡只好摸着鼻子,讪讪的走出了陈府大门。

等候在陈府外面的太虚大吃一惊,看着他身后下人抬着的大箱子,拉着萧凡的手颤声道:“你真把你岳父干掉了?而且这么快就把他装进了棺材……”

萧凡愕然:“…………”

太虚低头,又看见萧凡手里捧着的帐本,不由愈发肃然起敬:“……岳父尸骨未寒,你已经开始接收家产了,贫道没看错人,做事如此狠厉神速,你果然是练武的奇才,跟贫道练武吧……”

萧凡无语:“…………”

老道士这是什么逻辑?做事狠厉跟练武奇才有什么关系?

不过萧凡还是对出家人疯狂的想象力表达了一定的敬佩。

当萧凡和太虚,还有身后抬箱子的两名下人走在街上时,夜幕已经降临。

江南的冬天不太冷,夜风拂过,萧凡微微觉得有些寒意。白曰喧闹的大街此时已安静下来,明朝没有夜总会ktv酒吧等等娱乐活动,为生计劳碌一天的人们早早的睡下了。

街道上空荡荡的,夜风吹得两旁店铺的旗幡招牌四下摇摆,不时飘过几片枯黄的树叶,满目萧然。

这场景真的很适合古龙版的高手决斗。

月黑风高,正是萧凡办事的好时机。

萧凡和太虚跟他并肩走着,侧过头,见太虚正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又脏又黑的手指抠挖鼻孔,挖得一脸陶醉。萧凡皱眉,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些。

“你跟着我干嘛?你不忙吗?”萧凡很奇怪的问道,骗子的业务应该很繁忙的吧?

太虚懒洋洋的道:“天黑收工了,最近人们好象变得聪明起来,都不喜欢算命测字,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你晚上住在哪里?”萧凡有点

惭愧,这个朋友当得真不称职,连他的住处都没问过,——将来被他骗了钱,上哪儿找他去?

太虚伸手往东一指:“城外。”

“城外有道观?”

“道士不一定要住道观的,贫道是个很随和的人,百姓家的柴房,地主家的马厩,甚至和尚庙都可以……”

萧凡点头,明白了,除了手中多了一块“铁口直断”的破幡子,这家伙跟叫花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你晚上可以睡在醉仙楼,几张桌子拼起来,睡得应该比地主家的柴房舒服,而且也没有睡在和尚庙那么大的压力,三清道君不像没有你这么随和,看见你睡和尚庙,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太虚满脸感激:“萧老弟果然是个好心人,贫道代三清道君多谢了……”

“我只招待你,不招待三清道君。”

“那是,那是……萧老弟打算去哪里?”

“去拜访曹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