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琅琊轩,穿了小半个花园,又过了一道垂花门,这才老朽斋。

高堂之上,傅氏历代先祖挂像前,俪辞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做了这等不要脸的事情,张姨娘自是不能再留在傅家了,但毕竟是家丑,传到长公主耳中对三郎的前途有大碍。幸好北地宗祠修族谱,已把三郎归大太太名下,是以这事情就此作罢,张姨娘从此禁足小院。等端午族里给京城送族谱的人来了,张姨娘就跟他们一道回铁杵庵,修身养性,终生不得出庵门半步。死后不葬祖地,不享供奉。

若这红梅送春当真是老太太的压箱药,又曾经用过一次,那很显然,她三年前就隐约猜到是谁做的,可她却是一声不吭,想也存了让四娘子自生自灭的心思。如今眼看着就要揭出来了,倒跳将出来做好人了。

老太太简短地解释着,那女子到底见过场面,晓得规矩,知众人在打量她,于是螓首微垂,脸颊泛红,做出娇羞状。堂中突地就多了一阵淡香,似麝非麝,似花非花,檀香无此馥郁,果香无此旖旎,润入心扉,很是怡人。

便是那灿若云霞的姣童,与他相比,也失了光彩。

这时拿糕点的也回来了,柳二郎得了确信,心情愉快,竟是每个小太监都得了几颗金瓜子的赏。这些个小兔崽子无不笑盈盈地,伺候得也越发勤快了……

可惜在座都知根知底,彼此晓得不是读书的好材料,不敢借着酒劲吟诗作赋贻笑大方。奈何不忍辜负这番良辰美景,吩咐丫鬟拿来个签筒,谁抽中了那涂红的签,就得说个隐私事,供大家一笑。

玉静的打扮是见天地换着花样来,偏生玉鬘也是个要强的性子,见她镇日的卖弄风情,自不甘被比下去,于是两人又是一番明里暗里的较劲。

柳二郎看了她一眼,女子随即上前,将黑布打开,露出精钢铸成的笼子。

大太太曾说过,搬进四知院后,二娘子就不必每日地请安了。玉静这大半个月也确实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富春居。

俪辞与姨娘在傅府的风光,半数都靠在长公主身上。

“四娘,陪我说会话吧。”

许是久未见,俪辞发现刘姨娘的面容竟有些陌生了。再定睛一看,才意识到并不是她记不得刘姨娘的模样,只是平日里总是苦着脸的小姨娘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满身贵气的贵妇人,乍一看自然不认得。

果然。

话音刚落,不等夫子转身,三郎便迫不及待地蹿到五娘子跟前,手里拿着个玩意儿,晃来晃去。

桃木的盒子,漆色已经剥落大半,盒里一方绣有粉蝶戏牡丹纹样的丝帕包着用五彩丝线编成的“福至眼前”络子,旁边缀了两朵桃红色宫纱捏成的绢花。材质虽普通,工艺却是精巧无双。

不怒而威。

因未及笄,只寻常的双环丫髻,细辫上缠着前次过长公主府得赏的金丝混编米粒珍珠丝带,真发与义髻交接处分别点了两朵金累丝镶多宝环绿宝石圆花,显过渡自然,又能陪衬眉心中规中矩的朱色花钿,清丽之余倒也不失分寸。

眼下宁静的假象能维持到几时?傅俪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说到此处,又看了柳二郎一眼。

雪舒厌恶她不知羞耻,偏生老太太的吩咐不敢不从,索性插在两人中间,请二娘子即可随她前去选马。玉静怎么舍得立刻离开,一双勾魂美眸在柳二郎身上流连数番,可柳二郎偏就犯了糊涂,只围着俪辞嘘寒问暖,雪舒又在一旁故意帮腔催促,玉静无奈,只能满腹遗憾地跟雪舒去马厩了。

于是,马场暂时就成了俪辞与柳二郎独处的场面了。

气氛有些尴尬,俪辞只得硬着头皮请柳二郎指导。二郎也不推脱,接过小厮手中的缰绳。与俪辞牵马并行约莫百步,却见五花马乌溜溜的眼中都有了怨气,柳二郎笑道:“怎么还不上马跑两圈?”

“我怕你见了我上马的姿势,想一掌拍死我。”

俪辞惭愧地说着,柳二郎却是坚持想看,俪辞只得请表哥帮忙拉住缰绳,左手抓起鬐甲毛,好容易将左脚塞进马镫里,右手抓住后鞍桥右侧,右脚蹬地,却是连滚带爬地才上了马。若不是这五花母马脾气好极,怕是不等她屁股沾上鞍子,已经将人狠狠地甩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