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狭窄热闹的旧胡同早已被拆迁改造,只剩掩蔽在高档商务楼和住宅区后的一小块居民房并未搬走,偶尔有几个面孔走出来,也不再是当初熟悉的街坊邻居,大多都是暂住的外地租户。

霍汐心知肚明,这次的事情,表面上是没形成气候,自己团队高明,处理及时。可实际上呢,确实是背后黑手放了一马,或者说,这个人只是想给些教训,算是一次犀利的警告。

况且,人家秦霄的志向,根本不在这小小的集团企业,他有着更震撼世人的目标要完成,谁也无法预测这颗定时炸弹何时爆,杀伤力到底是多少?这事儿,秦霄知、霍汐知、宁凝也知道;只可惜,三人彼此互相芥蒂,各有顾虑,像是支撑点,除了小心翼翼的维护平衡之外,对未来根本束手无策。

霍汐方才的话,如同施了魔法的咒语,被定格在她耳边、脑中,甚至印刻在心尖上,像尖利的刀锋,戳的人生疼,又找不出安慰与排解的方法。偏偏又堵着一口气,不肯去亲自质问,现下这个节骨眼上,宁凝心里比谁都明白,就算他否认了,解释了,甚至磕头剖心,都难以让自己真心释怀。

“好了,这就下来,破玩意,还有灵魂?要不是图清净,我才不稀罕在这个阴森森、又狰狞的假人堆里待着呢。不就因为没送你花才这么生气吗,小心眼……”,他一个闪身从钢架上跳了下来,嘴里嘟囔着怨愤,手上还揉着被扫帚打的狼狈不堪的型。

“谈什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如果你真有事情,我们就长话短说,在这里讲清楚。”,深知若一时心软,又必是惹来无尽的误会与纷争,不如冷硬起态度,对谁都是宽恕。

距离繁华喧嚣的商业区几步之遥,隐匿着一片高端公寓群,在穿过修剪精致的花园喷泉之后,在区域最尾端林立着几幢砖红色现代感的联排别墅。由于天气阴霾落雨的缘故,上午十点钟,这里静谧的如同一幅楼盘广告画。

“哈……”,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他神情窘迫,不免心生怜惜,柔情一下子涌出了,点头应允。

“我不敢肯定,当时经验不足,自己也怀疑过。从医学的角度讲,洛工程师的皮肤上有微小的放射性物质残留,这很蹊跷;我曾提出过异议,可遭到了教授的严厉批评,组织上也找我谈话,说要严肃对待病患,不可以乱下定论。所以,我在接受调查的时候,没有讲出这个事情,另外,当时因为私事也焦头烂额。每天被审查,写报告、悔过书,上级因为影响恶劣,让我停职自省,在医院附属的疗养院里休息,其实就是软禁。恢复自由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精神身体都损伤极大。在那段被监管的日子里,我逐渐回过神,觉得整个事件并不太对劲。彼时,我因为愧疚,去探望过秦霄家人,得知他妈妈辞掉了工厂质检员的工作,改嫁给工人老秦。后来,老秦也因为受牵连,被领导找名义开除,一家人不知搬到何处,彻底断了音讯。再后来的几年,我一直在学习,你妈妈动用了一些关系,资助我出国。近些年,她给我汇款,托我帮她朋友购买一些特效药品;她没说送谁,我也没细问,你不用想太多……”,莫医生的故事讲完了,他眼底藏着掩不住的遗憾和伤感,自责又失落,为了无法释怀的过去。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无法再讨论谁是谁非,你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在他墓碑前送上过鲜花,一束白色的石斛兰。因为他曾经对我的忏悔,所以,我决定原谅;随着生命的逝去,让爱恨烟消云散。你妈妈绝对没有少寒说的那样不堪,她曾经,在一个漆黑的雨夜来找过我,想要一起远走高飞。是我胆怯和懦弱,放不下年迈的父母,破败的家庭,担心他们因为我的自私而被牵连。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生谨小慎微、循规蹈矩,经历太多波折,不应该在晚年还备受牵累。所以,我辜负了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姑娘,选择了背负着愧疚,像个懦夫一样苟延残喘。宁先生说的是真话,他家长辈和你外公颇有渊源,跟你妈妈算得上旧识故交,能在关键时刻和她结婚,给了你合法的身份,这点是非常值得感激的。但……”,莫医生在讲到关键时刻,停顿了话语,他不知道以自己微妙和尬尴的立场,该如何去解释宁国庆与顾漫姝婚姻的真相,和背后的隐情。

老太太微微怔了一下,依然未枯萎的少女心,果不其然被清秀俊朗、玉树临风的东方美男子所点燃,态度从方才的审慎戒备,一下子和蔼亲切起来,“叫我南希就可以了,莫医生确实是治疗扭伤的高手,他精湛的医术,曾经拯救了我的腰。不过,他前些天说要去度假,今天是约定好回来的日子,特意叫我来换药。居然还是不在……”,说罢,老太太还四下张望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别胡闹了,人家诚心诚意的邀请咱们去开幕酒会,怎么也要给面子,我还琢磨着,定制个精致的花束送给他;再说,上次的事情,都还没有机会感谢迈克。哎哟对了,你妈妈的雕塑展就在旁边,也是相同展期,我们一起去吧,你还可以给霍小姐也捧捧场……”,灵机一动,像是捉到救命稻草,宁凝脸上绽开笑容,想着如若亲生母亲也在开展,霍汐当真是不会再拒绝的。

“抱歉费恩,我今天实在太开心了,巴伐利亚的啤酒永远都是最美味的,可显然,我有点招架不住。来,举杯,预祝你们合作成功!我从来不知道,霍汐会对这个项目如此感兴趣……”,宁凝摆手向费恩道歉,撒娇调笑着讨饶,顺便恭维了费恩心中最大的骄傲,慕尼黑啤酒。

这次到欧洲出差的机会,可以说是霍汐自己争取来的,他在董事会之前事先沟通了宁国庆派系势力的各位大股东,让他们开口,力荐自己来负责与德国斯考克工业集团的新技术研项目。

“跟霍汐没关系。我是不明白,如果你这么想要宁宏集团,那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做了宁宏的女婿,这产业,不迟早是你的……”,这番话,对着已经出轨分手的前恋人,宁凝实在羞于启齿,可她必须探清楚,秦霄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人,真的是你亲生父亲?你那天和霍汐的对话,我都听到了……”,韩熠抬起头,他并不想隐瞒宁凝,当时按兵不动,不过是他心中另有计划。

“霍汐,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心急如焚,慌乱拽起他袖口,眉头紧蹙,不知从何开口辩白。

打斗之中迈克望见墙外有灯光亮起晃动,知道是宁凝已经动了车子,正在给他暗示,心中顿时会意了然。假意暴露弱点,让莫少寒以为逮到了致胜机会,才要趁势下狠手,却不料迈克如同湖中鲤鱼,油滑机巧,轻盈一跃,逃开了他的钳制,再反身,一记重拳猛击在他腹部。

“你有什么事?”,宁凝的语气刻意保持着疏离,她直觉上对莫少寒相当抵触,阴沉晦涩,让人从骨子里感到不舒服。

“嗯嗯,座位早就订好了,马上就走,等我助手把工作光盘送过来……”,宁凝整理着随身的物件,趁母亲不注意,冲韩熠拱拱手,多谢他方才的救命之恩。

“秦霄,到底要做什么呢?”,宁凝快要窒息,她被无数复杂的疑点,弄得焦头烂额,现在只想找个静谧的地方,释放头脑,好理清问题的重点。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我并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哎哎,霍汐,别走,你们忍心把夏小姐留在这里吗?哎哎……”,唐霁本还强撑着气势,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夏天真的提议,可等他无意回过神,现霍汐和宁凝已然走到门口,才仓惶了神色,伸手阻止他二人见死不救。

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亮,你为什么突然仗义起来了?这佟雨什么来头?”,宁凝总觉得,沈亮性格粗枝大叶,虽然对朋友不错,但绝对不会像个八婆六婶一般,随便就给人张罗对象,无事献殷勤,必有蹊跷。

“段芳木啊?跟在钟紫惠身边很多年了,她爸爸最早是厂里的工人,因为工伤被迫退休,她就顶替父亲在厂里工作,后来钟紫惠提拔她做了秘书,其实也就是个跑腿,以段芳木驽钝执拗的个性脾气,不会参与到机密要事之中。但如果你的事情,背后有段芳木参与的话,那基本上,钟紫惠就脱不掉干系。她心里变态,比钟显达阴狠,如果她出山的话,还要再小心提防才行……”,宁凝虽从不参与宁宏集团的经营,可对复杂的人情世故,脉络动态,比霍汐要了解透彻的多。

“宁小姐,幸会……”,温婉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凝一转身,看见端着红酒的蓝静莹,正笑意盈盈的走到近前。

原来,爱情的真实,充满慌乱与不安。

费恩兴致极度高昂,他在德国与宁凝和霍汐十分亲密,几年的同学时光,见证了两个人爱情的全过程;至于后来秦霄毫无预警的出轨,以及与宁凝的分手,却都是他不曾了解的,两人又先后匆忙回国,与之前的同学朋友几乎断了联系。

常言道,躲过初一,难逃十五;无论宁凝如何忐忑惶恐,该来的总会来,周六的早上她以龟从楼梯上蹭下来,让早已在客厅里等候的霍汐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我哪有空上网?什么事情?”,秦霄对此漠然视之,他向来就和石倩倩落不到一个趣味点,她平日里所关心热爱的事情,都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致。

“我在澳洲阳光明媚,今天开游艇出去海钓,当然清闲自在。本来我还担心你太嫩,对付不了复杂的局面,但目前来看,你活得也挺潇洒啊,还有闲工夫出去胡搞……”,宁国庆气定神闲的奚落着霍汐,他处事作风向来强硬,真正藏在心底的关切,永远都说不出口。

“其实,这种传统公众媒体还不是最麻烦的,现在最怕的,是自媒体。您这件事,今天是微博热门搜索的头条,估计是被在场的客人用手机拍下到了给人博客,很快就被转载、转,当然……”,秘书小姐心思缜密,只是她不确定霍汐和蓝静莹的真正关系,所以轻易不会吐露自己的猜测,职场之中,谨言慎行是上道,谁都不愿惹是生非。

“嗯……”,宁凝的头脑陷入空白,她需要一个过程,来思考和消化迈克的劝导,他的言语总是富有哲理深度,让人获益颇深。

“流氓……”,她轻轻挣了几下,口中的唾骂,在他看来,却愈像是种调情和娇嗔,鼓励着他进一步的进攻和探寻。

这样,华合集团才会在近期频频抢夺宁宏几乎已经到手的项目,再把项目的一些经营、管理等利润分配给展翼投资,让钟显达获取隐性的好处和利润。

盒子被打开了,霍汐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他眯起眼睛,陷入一种纠结和无奈。

“你又多管闲事……”,趁人不备,霍汐凑上宁凝耳根,轻声嗔怪她又心软惹麻烦。

“哟,我说,这后头怎么还跟着一大姑娘呢?谁啊?你同事啊?”,老太太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同事能带家里来吗?可她就是故意不肯正视宁凝,顾左右而言他,往阴沟儿里带路。

“嗯,国庆找我谈点事情,你快忙吧,我马上回去了……”,看同事还在等他继续会议,宁凝心中愧疚,赶忙扶着他后背,往前推了几步,声称会尽快离去。

“不用勉强,这里,随时欢迎你的到来……”,见她不做回应,莫少寒也不恼怒,他松开宁凝的手臂,将一张名片似的东西,放进了她随身的口袋里。

可如同中了魔法一般,江澈和琪琪迅被各种奇特的植物所吸引,兴高采烈,惺惺相惜的热烈讨论起来,剩下宁凝形单影只,心不在焉,可又不敢离他们太远,只能意兴阑珊的闲逛。

“没事了?想通了?在哪拍,我送你过去……”,他偏头,观瞧宁凝因为被识破玩笑而绯红的面色,不着痕迹的探寻着她内心的想法。

“你放开!你为什么拦我?你早就知道他是谁对不对?”,她回头,抬眼质问霍汐,暗恨他为何早就知晓秦霄的动向与境况,却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

“做项目至关重要的是现金流要平衡,如果资本链出现断层,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冲击和隐患,你到底怎么想的?”,霍汐坐在宁国庆办公室的沙上,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