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不能坐以待毙,以他妈石部长的权势,恐怕不了了之的可能性非常大,霍汐他爸什么态度,要不是他把霍汐拉进这场局里,也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唐霁的声音压得非常低,语态尽力的保持平静,但看得出来,他已经近乎出离了愤怒。

这种疏离,来自于融入血液里憎恨与自卑。除了宁凝,他从来没有向第二个人提起过,有段时间,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母亲瘦骨嶙峋的身影和黯淡无神的目光就会像梦魇一样折磨与纠缠。这种强大的渗透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往日的仇恨和伤口,仿佛早已离去的苦难,会持续散,剜心蚀骨的痛楚,让人彻夜难眠。

这几件事,无一不在透露着,还有高人在背后引导舆论,推波助澜。

这会子想要回头,才真可谓是反悔无门了,条条路都被堵死,忘恩负义的名声一旦背上,秦霄就会被石部长全部的权利网和人脉关系所封杀。而且,所有人都已经把他和石部长一家看成一条船上的蚂蚱,从此怕是必须命运与共,同甘共苦了。

“爱什么目的,就什么目的,他已经和我分手了,当初铁石心肠散的干干净净,就证明他根本不想和我再有瓜葛,也不愿意把我搅合到这场局里面,我又何必上赶着往里凑。所以,随他去吧,别问我了……”,宁凝意兴阑珊,将脸望向窗外,她躁郁不堪,只觉得每个人都令她厌烦,所以不肯再费脑子去替那帮子精明鬼操心。

“有灵魂?它们有灵魂?我叫一声,它们答应吗?”,霍汐丝毫不以为意,他扬起眉梢,不屑轻蔑的重复起母亲方才的话,将脸转向展厅林立的雕塑,“喂,喂!喂喂!”,以叫嚣挑衅的方式,招呼着四周‘有灵魂’的艺术品们。

“我说,霍汐是宁国庆的好儿子,对吗?他才是宁国庆亲生的儿子?那你到底是谁?别跟我说你们真是好兄妹乱搞。宁凝,你别骗我,告诉我真相,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他缓缓朝宁凝走近几步,将她逼迫到角落,使力将手腕扣在墙壁上,四目相对,形势骤然诡异起来。

“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钱明天到账,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更不想脏了手。滚……”,秦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他眉头一蹙,闪身躲开叶天,陷坐在沙里,不肯再一言。

山下,年过花甲的老夫妇开的面馆里,弥散着醇厚芬芳的食物香气,宽大古老的松木门不时因为食客的进出而出吱嘎的响动,窸窣沁凉的山风也随之趁机溜进来。

“对,可这并不是事情的重点。病人早已回天乏术,挣扎了不到一周,还是去世了。当时惨烈的状况,看惯生老病死的医护们,都不忍睹。当时是我第一次担任主治医生,唉,说是主治,哪里轮得到我这种新手,不过是走个过场形式罢了。后来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情,在将近一年之后,生了想不到的变故。病人洛工程师是因为重大操作失误,导致仪器爆炸而身负重伤。仪器价值不菲,工厂领导要家属赔偿,并记大过。但秦霄的妈妈抵死不服,她坚持相信丈夫的技术,认为其中必有蹊跷;四处打官司告状,家财散尽。被牵扯其中的人很多,包括原料供应商、监管、仪器维护工等等;官司费钱又耗精力,大家都精疲力竭。我入狱,就是因为这件事,被控告玩忽职守,接受警方调查;秦霄妈妈认为,我们医生被买通,写假报告,故意不予以治疗。闹到最后,厂里领导扛不住了,免除事故责任,给了家属一笔抚恤金,息事宁人。秦霄的妈妈心里还是不相信,以丈夫严谨的个性怎会操作失误,可无奈生活所迫,放弃了上告……”,莫医生有点难过,凄惨的情形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哀叹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宁凝才要开口,却被一阵轻巧的敲门声所打断,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五官甜美柔和的金女人探过身,展露出温婉的笑容,惊觉了房内还有旁人,马上讶异的摆摆手表示了歉意,惊慌的如小鹿的耸耸肩,快步退出,掩闭了房门。

“我叫做南希史奈德,来莫诊所取一些药物。我看你们已经等了好一阵子,是来找莫医生就诊的吗?”,老太太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望着紧闭的诊所大门,目光中有些遗憾,看来对这里十分熟悉。

“爱去不去,笨蛋!”,伸手戳着他的额头,推开一旁;宁凝站起身,懒得再斗嘴扯皮,疲惫的酸痛令人难以忍受。

“可我觉得好刺激啊,哈哈哈……”,她仍是不依不饶,伸手勾起他的脖颈,凑到近前,吻在他线条俊朗的下颌上。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再加上时差的原因,终于在凌晨降落在慕尼黑机场,出了安检口,就看见金碧眼的费恩斯考克远远的迎上来,他身旁架着金丝眼镜的小助理手上还高举写着中文‘欢迎霍汐先生’的牌子与鲜花。

“宁宏,毕竟是我爸爸一手创建的……”,宁凝的声势不自觉低落下去,她没掌握秦霄手里到底握了多少张底牌,又不擅说谎伪装,索性避开了他的目光。

韩熠不为所动,仍是一贯的冷静淡漠,还带着少年稚气的面孔上,神情波澜不惊,甚至连眉梢都不曾动半分,气度从容,泰然自若,让人怀疑他身体里是否被另一个灵魂所主宰。

“我,我是难以接受,并不是,唉,其实,我只想和你聊聊……”,宁凝心知出口的妄言,如同泼洒的池水,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她脸色绯红,喃喃张口,想要解释,才现越描越黑。

“这是一种老式的鸟枪,照理说,中国现在的法治社会根本不允许老百姓私藏枪支,这种枪已经乎了管理允许的范围。这个人应该是早先从边远地区的猎户手中收来的,如何躲避了检查不得而知。这种枪有效距离大概在五十米左右,因为子弹材质的限制,威力不强,但二十米距离仍然可以打穿铁罐,对人还是有伤害的……”,为了缓解宁凝的情绪,迈克理智的分析起莫少寒的‘武器’,可对于方才听闻的私事,却只字未提,保持着毫无探究的礼貌和距离。

“嗯!好啊,其实非洲……”,还没等宁凝回应,一直急促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打断了和谐闲适的气氛。

正谈话间,屋外门铃响起,江澈正跳脚向房内张望,因为堵车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担心宁凝怪罪,脸上全是忐忑。

“你为什么说,秦霄在吞噬宁宏?”,想起方才霍汐的担忧,宁凝不禁探问了几句。

车开在夜色深沉的平安大街上,不知是凉风太过惬意,还是心照不宣的享受着独处的时光,宁凝和霍汐同时陷入一种沉默;直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电话声,就像扔在水面上的石头,打碎了眼前的平静。

“长得漂亮啊!漂亮的邪性……”,夏天真伸着脖子,仔细望着唐霁的背影,不时点点头,如同在确认着自己的评价。

“没,没有啊?你看,你乖乖上学,不谈恋爱,宁叔儿多放心啊。再说了,早恋有什么好?耽误学习,耽误青春!那几个都不是好人,就说咱班的洛雪,你说一大老爷们儿,叫洛雪,丫现在还娘们儿唧唧的!还有那校草学长,我忘了叫什么了,瘦的小鸡子一样,多寒碜啊,毫无男子气概!原来就换女友比换衣服勤,据说现在还天天夜店寻激情呢,饥渴症!追你那学弟?舒遥?他就喜欢泡学姐,后来到底找了个比他大三岁的女朋友结婚了,我怀疑他有恋母情结!你看看,你眼光多差,人中之渣都被你遇到了!也就是后来我胳膊短,够不到德国,不然那秦霄别说谈恋爱了,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不知沈亮是不是怕宁凝责骂报复他,所以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摆事实、讲道理,把方才提到的一众男子都贬损了溜够,估计秦霄此刻正在痛打喷嚏。

“什么叫原来是她?你和钟紫惠有过交集?她是钟显达的妹妹,你知道,国庆最初是与几个朋友一起打拼,创立了宁宏,但最后分道扬镳的也不少,只有钟显达坚持留了下来。她妹妹早先在这边做秘书,后来买卖做大之后,她也是元老,理所当然就分到了股份。本来,她一心想嫁给国庆,但根本没希望,这事儿闹得挺大,她的腿也是在那次风波中跳楼摔的,其实能走,就是跛。从此后就不大出现了,脾气古怪的很,阴气森森的,离她远一点……”,不知是不是因为场合不便,宁凝的述说很简单,口气也相当不善,看来钟紫惠之前没少给宁家父女添烦扰。

有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兵家必胜之道。

“你到底因为什么事情,来这样质问我?费恩是我德国的同学,很久没联系了,他不了解我的近况,如果是因为他的误会让你不高兴,那大可不必,解释清楚就好。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她抬眼望,似是要透过清澈深邃的眼眸看尽他心里去,知道今天如果不把他心结解开,自己怕也不得安生。

费恩这几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任谁都在短时间内难以承受。

并非她不近人情,水火不侵,矫情着不肯给他台阶下;只是怨怒着他绕到千里之外,都不肯把心意讲明白。

“好笑吗?宁宏大小姐现在肯定要哭死了,她怎么那么呆啊?又呆又蠢!活该男人出轨背叛她,订婚礼那天,从头到尾,她都哭丧一张脸,就像人人都欠她钱,至于吗?她男人不找其他女人调剂调剂,才算瞎了眼……”,对于这件事,石倩倩一直保持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她之前在婚纱店被宁凝和霍汐撞见了自己的窘态,这口气,一直就憋闷在她心里;终于,对方的好戏也送上门了。

“儿子,恭喜你啊,继承了我的衣钵;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艳福不浅啊……”,宁国庆高亢洪亮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看来他心情不错,伴着呼呼的风声,努力拿霍汐挤兑和打趣。

“不用,就这么放着吧,挺有意思的……”,霍汐神态自若,抬头朝秘书小姐眨眼笑了笑,懒懒靠在高大舒适的办公椅上,他心里忽然就有了计划,把最不可控的情况掌控住才算真本事,或许这是个机会,无心放线,钓个大鱼。

“嗯,你有想过要挽回吗?如果抛开孩子的因素,逝去的恋情,会让你觉得不可替代吗?就是中国古人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遇见了大海,其他水就算不得水了。你曾经爱过这个女人,那么,世上其他女人,都无法和她相提并论了,会这样吗?”,宁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话,是真正关心迈克,还是,想在他身上,寻求另一个人的答案。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矜持的双腿,探寻着最美的花瓣幽谷,“啊……”,她不自觉的搂紧双臂,想要合拢双腿,却只能将他纠缠的更亲密。

但随着和宁国庆在生意运作上的分歧愈加大,钟显达的愤怒也积累到了一个阶段,他开始着手扳倒宁国庆,夺取宁宏集团的最高领导权。他当然也不傻,知道以宁国庆的本事,根本不会轻易被打败,这件事如果做的不周密,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现有的位置。

“估计是,想让你贯彻国家晚婚晚育政策!谁让你自己闲的跑回去显摆,你不说,也没人来膈应你!”,祁嫣倒是振振有词,仿佛出了心底一口恶气,之前和霍汐的不愉快,大抵已经烟消云散。

没人注意到,霍汐的目光幽黯下来,他收敛起客套温和的笑容,半眯着眼睛,冷冷观瞧着唱变脸戏一样的叶天。他是如何知道自己隐私和近况的?这样急于接近,又是何目的?

瞬间的,老太太的表情犹如吃了整头紫皮蒜,辛辣刺激烧心一并涌上来,张口结舌,就差没有泪流满面了,“小小年纪的,着什么急结婚啊,你真是,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可能是太过打击,连说出的话,都毫无道理,语无伦次。

看他中断了会议,急匆匆走出来,宁凝愈手足无措,胡乱的摆着手,示意自己无要紧事,不用刻意过来招呼。

“你离他远一点!”,顾曼姝几乎是对着话筒喊出来,态度严厉,不容拒绝,“他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半晌,她似乎冷静下来,轻吁口气,询问起具体情况。

宁凝当然不会花痴到认为艺术家看上了自己,几次趁其不备的想抓个显形,却又看他谈笑自如,甚至热情招呼大家去看顶层的阳光花圃,想来许是自己多心也不一定。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远远望见道口的拐角处,有车灯亮起,不多时,一辆白色的奥迪qsuv驶入了宁凝家门口,轻声按了下喇叭,告示着房内的人,自己已经到了。

石倩倩溢满甜蜜的一句话,打碎了宁凝拼尽全力所存留的理智,两年,两年是什么概念?从她目睹秦霄出轨,到被告知分手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两年前的他明明还在和自己卿卿我我,谈婚论嫁,如何就与这个素昧蒙面的陌生女人相爱了……

宁凝和霍汐的订婚典礼,最终选在了顶级豪华精品酒店的宴会厅举行,长安街旁第一高楼,融入东方美学和现代时尚的设计,京城景致一览无遗;直到宣布主题之前,嘉宾都无从所知这场宴会的目的何在。

“你知道,在我们的订婚仪式上,宁国庆会向诸位股东和重要客户、生意伙伴们宣布将他手中股份的百分之八十赠予你当做嫁妆,这就成为了夫妻共同财产;如此一来,你会自动成为宁宏的最大股东,而你宣称不擅长做生意。而我,则以丈夫和委托人的身份,正式替你加入董事会,从此参与宁宏集团高层们对企业的决策!”,对于两人成婚之后所要经历的变动,霍汐一字一句解释的清晰无比,他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