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就有嘴快的问了:“今儿咋把栓子带出来了?”

这屋里头就剩下李进家的和周瓦两个人,周瓦说:“香草哥,你都忙啥样了,还给俺们做啥袜子啊?”

二十四的下半晌,林远涛就带着人把猪运了回来。过了两个来月的功夫,这猪感觉又圆了一圈似的。周瓦见了也吓了一跳:“咋买了这么大的一头猪?怕不有三百斤?别是哪个缺德的把老母猪卖给你了?”

“我才不怕人家说闲话呢。”周瓦道,“以前又不是没让人说过。白便宜周璋他们,家里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给人送多少人家也不念他好。”

李远点点头,“这么回事,我合计着我天天也就是赶个车,收个钱,其实小秦自己也能干。我这没干啥活,还天天拿着工钱也不太合适。正好你回来了,你天天陪着走一趟就行了,其实现在都是人家定好了成板豆腐的拿,最多也就是半天功夫就完了。我呢,眼瞅着也要过年了,回去先准备准备去。家里头活忙完了,我没事过这边帮把手也行。”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人没有睡上日上三竿的,天亮即起,抱柴火烧火的,井边打水的,不少人就见到了挨打那人破了衣裳,一瘸一拐从村口走回来的样子。冬日里本来就闲,遇见这样的事谁不好奇?

几个人转而说起来集上的东西来,李进家的他们也开始合计着年前要买些什么。

小秦也问:“瓦片哥,林哥呢?”

李远家的在自己腿上摩挲一把:“那你说还能咋整呢?你大哥不是老大么,听着你们叨咕两三年了要买头牲口,眼瞅着钱要攒够了,还能都搭出去啊?俺们家也就是这样了,家里头多少钱爹心里都有数,就可着这头出呗,谁让俺们当家的当老大呢?再说了,你们两口子也没亏着俺们家俩孩子,毛头也是个好的,上回搁这拿回去点儿炸丸子都藏着掖着的给他哥他弟带过去。”

“唉,这事整的,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卡在这一步上。”李进家的叹道。

“吃大饼子。”毛头也跟着他哥学话,“林叔腌的萝卜条好吃。”

林远涛虽然不太信这个,还是答应了,又让李进家的给李进带个话,把野猪肚给留出来,剩下的就让李进看着办。

“以前周璋他爹也有个同辈的哥儿,后来也不知道给哪去了,周璋他爹才娶得你周阿嬷。那个哥儿啊,也是精精神神挺能干,可惜啊,家里不看重。到了周瓦这辈还这样。”冯阿嬷叹息,“村里也有重小子的,像他们这样的也少。”

也有那不好说话的问:“你家林远涛出手多大方,可不像是没有钱的。”

林远涛挺坦然的说:“这些我都不怎么懂,我听明白人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只管提供地方和家伙事。”

到了李达家院子前,已经不少人在看热闹,离得老远就听到李达家的在哭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嫁了这么个人!”又有李达叫骂声:“娶了你来什么也干不好,一进门就得罪长辈!你还有脸哭!”

李进家的推辞:“这是啥说法?都是从你家山上逮的鸡。别说这野物,就是一根草也是你家的,俺们蹭吃也就算了,还能往家拿?”

那汉子一直等到毛头他们过来才挑水走了:“身边有个人放心点儿,我家去了。”

林远涛接了碗喝水:“光顾着看热闹了,没吃饱。等看完热闹回去,人家席都撤了,我就带着这俩个回来了。不用下面条了,咱晚上早点吃就行。”说着,伸手去摸周瓦的肚子:“咱儿子晚上想吃啥?跟爹说,爹给你阿姆做去,啊?”

李成皱着眉,受了排遣也不说话,看看天色直叹气。见有客人陆续上门,只好把话咽在肚子里,打起精神去招呼。

“说,说,你先躺下。”林远涛发现周瓦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也不敢惹他:“你先躺下,盖好被,别冻着了。”七手八脚的给周瓦盖被子,又往人家身边凑合。周瓦一翻身,拿后脊梁对着他。

毛头和虎头都是有眼色的孩子,看周瓦板了脸,也不跑了,站在当地眼巴巴的看着周瓦,好不可怜。

李进家的跟周瓦学这事的时候,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这回爹可不挑了,随着大哥他们安排。就是可怜我这大侄子,划这么大口子,这几天大人忙和的脚不沾地,饭也没好好吃。”

他屋里头烧了火炕不说,还已经拢起了火盆,烧的是城里买来的好碳,都没有什么烟,之前预备的熏笼罩在了火盆上,既暖和又不怕一不小心烧到东西,上头搁点什么还保温。

“今儿给他们买炭的时候,我给咱家也买了几袋子,放到后头罩房里了。白天我不在家,要是天冷的话也别省着,买来了就用,早点儿把火盆点上。”林远涛已经习惯了在饭桌上跟周瓦说着大大小小的事,“我瞅着这两天风紧了,天也发暗,怕是要下雪。”

“不用,别支使毛头了。我累了就自己进屋了。”周瓦见李进家的一个劲儿拦着,也知道不好伸手帮忙了,他决定还是不跟着添乱了。

毛头早就让林远涛给收买了,说啥就是啥,一个劲儿点头。林远涛更乐了,把毛头抱起来:“走,林叔带你做饭去,问问你瓦片舅舅想吃啥。”林远涛现在稀罕孩子稀罕的不得了,自家的还得有日子才能抱上,先抱抱别人家的也不错。

直到李进家的传过话来,周瓦有了。李成就知道,这林远涛是一定会来找他了。

周瓦拉着林远涛死活不让去:“冬天我也不出门,做这么好的靴子干啥?可不能该这么花钱了,听老人都说,这时候不能太看重,省得折了福分的。你这弄得我心里头都慌了。这还好长时间呢,啥事也不能一下子就干完哪。行了,这些就够了,不够就再添。对了,你不是说家里头啥调料没有了吗?赶紧上那头铺子里买去。”

“可不是,说晕就晕了,吓了我一跳。”林远涛说。

好好的,就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这声音真是太熟了,正是他阿姆的声音。周瓦还以为是听差了,自他出门子就一回也没有过来往了,平日里在村里远远的望见周瓦,周阿嬷都会转身换个地方走,死活不跟他搭话,要不是送过去的节礼没有被退回来,周瓦都要以为他家真是和他一刀两断了。

李进家的说话就有点儿不客气:“要真是亲儿子就好了,不好好干活,拽过来打一顿,不干活不给饭吃,早就改好了。这又不是儿子,说不得打不得的,更难办。这事我一知道我就想着得让大哥知道,虽说咱家兄弟几个分了家了,大事上还得让大哥给咱拿主意。本来啥事都得给咱爹说的,但是这一阵的咱爹这心有点儿偏的厉害,反正大哥知道一样的。”

“就是这么个说法。”李进家的高兴的说,“俺们当家的都上集上去看过好几回了,手里头的再挤挤,大的买不了,小的倒是能够买一头。这小牛养两年可不就成了壮牛了吗?这两年,咱大人再累累,等毛头能跟着下地的时候就能借上大力了。”

“这是正理。”林远涛满口答应,“你也该娶亲,家里这些事也好操持起来,人情走动什么的,要比咱们自己操心的周全些。”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前自己太傻呗。”周瓦把刚才河边话说了,“你说,我心里都想着要和那边断了,他们过啥样都和我不相干了,一听这话我这心里头还是难受。”

这也是周瓦为啥一直都能狠下心不跟周家来往,伤心是一回事,还有就是怕周璋家的赖上来,占东西——他娘家兄弟好几个,人口多呢。

没办法,林远涛只能在堂屋里招待这父子俩,让周瓦带着那些哥儿到里屋说话。一时间,院子里倒是热闹得很。

还有眼尖看着后面一辆车的:“后头车上拉的啥?是桑树苗子不?”

周瓦也就顺势转过话头:“都预备好了,你过来看看。”

“是啊,你说人家那是啥命?”

“说是让你俩都在这歇着,汉子都下地赶工去了,怕明儿下雨。”周瓦说。这在村里头也是常有的事,收麦子常有一家子点了火把开夜工的。

林远涛以前就和周瓦商量过要在后山上种桑养蚕的事,他想趁着这次出门,把这件事办了。趁着麦收没开始,还有些时间,林远涛拿出以前的积蓄,到官府买了自家后山的大片山地。这种开出荒来也是薄地的山地最便宜不过了,林远涛没有花多少钱就轻轻松松把后山的地拿下了,从官府开了契书回来,给李成这个村里的里正看过,就回家交给周瓦收起来了。

“你们家那个周璋就是个蚂蝗!”李进家的狠狠啐了一口,还是个汉子呢,让个哥儿养活,也有脸活着!转身又安慰周瓦:“别怕,不说养养就好吗?我看林远涛也舍得给你养,你身子骨本来就比别人强,养几天还不就好了?这事你心里不能急,啊。我回去也帮你寻摸寻摸有啥偏方没,别着急。”

“俺们家里头啥样,瓦片才出门子,他能不知道吗?”周阿嬷撩起围裙抹眼泪,“这狠心的孩子,咋还能挑这个理呀?”

“城里有钱人家呢,送个东西什么的,都要用盒子才算体面。没那么有钱的呢,想用却也用不起。如今你这篮子一出来,又精致好看又能装东西,拿出去串个门子送个礼,平常人家也都能用得起,想必没几天就会有人仿起来。要我说,咱们也不必天天和别人一样去城里头卖,等我找几家果子铺、点心店、杂货店的,跟他们说好,一个钱两个篮子的卖给他们,你说好不好?”

走出了村口,上了大道,林远涛笑话周瓦:“从来也没见你人缘这么好过,人人特意从院子里出来跟你打招呼,这面子也忒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