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指望了,他们不闹腾就行了。”周瓦说,“眼不见心不烦的。跟他们说也说不明白。”

“把猪先送过来是正经的。”周瓦说,“杀猪的话,还是先跟李家商量一下,可别重了日子——他们家也要杀猪,重了日子这请客的事可怎么办呢?杀了猪,要是没有几个人,冷冷清清的也不好看。”

“就是这么个说法。”李远家的跟着劝:“你看你李远大哥在村里头说话有人听,一般谁家哥儿有啥事我说一句也顶事。这不是平时人家知道我在你李远大哥跟前说话还算行吗?要是他一天对我连打带骂没个好脸,我出去说句话谁能听我的啊?都是一个理。”

林远涛点头:“瓦片自从有了身子这脾气就急,有点儿啥事就憋不住。李老蔫现在咋样?没留啥毛病吧?我还说他呢,就两块豆腐多犯不上。”

周瓦正坐在炕上,对着俩孩子显摆那两块红布,周瓦说这颜色做衣裳喜庆,俩孩子说这颜色像是哥儿穿的,死活要磨着换个颜色的。还没说出个长短来呢,两个人就进来了,还带着一阵凉风。

“咱村里人可享不了城里人那福,还是村里头呆着自在。”李进家的也接口道,“不说别的,城里头啥不花钱?吃根葱也得花钱买,想想就心疼。”

正说着,那边又有人来,俩人只好又去忙。李远还叮嘱俩孩子:“老实烤会儿火,忙完了再逛去。”

林远涛哪里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被教训了这些?他脾气倒是好,也知道这俩人说的也是村里人过日子的正理,也就乐呵呵的听着,不开口了。

李进家的也打起精神:“对啊,林兄弟这是有见识的人,比咱们强,给咱们出个主意呗?”其他人也都看着林远涛。

虎头和毛头两个孩子是懂事的。再说,村里孩子哪个不是大人干活的时候自己乖乖一边玩儿去?唯一让俩孩子受不了的是,自从豆腐坊里忙起来了,大人顾不上做饭,顿顿都给吃干豆腐、水豆腐啥的。虽然说豆腐是村里难得的吃食,可是谁能受得了天天吃啊?

林远涛摸摸鼻子没说话,他一着急,把整头猪都给舍出去了,现在让他把话收回来,他又做不出。

“真不知道瓦片怎么摊上这么个哥哥,你说瓦片又能干,心眼也好,和李巧那么大的过节还能想着孩子呢,周璋怎么这么个德行呢?”李进家的都觉得憋得慌。

“你呀,还是太软弱,你看村里头李达家的,不也是光身进门吗?没俩月呢,李达脸上就带色了,啧啧,多厉害。”有人开始说起村里新进门的小哥儿了。

李进答应着:“我回头就做一个架子,还有夹板啥的。”

里头就有爆发出一阵更大声的哭:“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李进两口子还没说啥,小孩子先欢呼一声叫起来,冬天里不是炖白菜就是炖酸菜,难得吃顿油水足的。

“对,我找你阿姆有点儿事。”周瓦答道。

周瓦把手里的花生仁塞到林远涛嘴里:“谁跟你说这个呢?李达那就是喝多了酒满嘴胡咧咧,你还记着呢?我是说香草哥他们遇到这样的事,多丢脸哪。这不是好人没遭好报吗?”

虽然天色暗,但是毕竟是喜事,来道贺的各个有眼色,挑些喜庆的事情来唠嗑,比如说说今年的好年成,下了雪麦子必定长得好之类的,一时间说说笑笑,倒也挺热闹的。

周瓦跟他并头躺着,自从周瓦怀了之后,按梁大夫的交代,两人一直分开两个被窝睡觉,林远涛都不敢跟他太近,怕忍不住。周瓦轻声说:“咱俩有啥不能说的?你有啥不爽快的也应该跟我说说,你这样我心里头更不踏实。”

俩孩子想起挨揍的事情,心里也有些怕了,相互挨一挨,脚下动一动,谁也不敢吱声。

又把自家小儿子,才三岁的栓子送到李成家的身边:“阿姆,栓子太小,不好上别人家闹去,你带着他炕上歇着吧,别的事有我呢。”

他们两口子的衣裳都有七八成新,自然是舍不得用来糊鞋底子,后来就在城里买了白布回来。周瓦力气大,又舍得下料子,鞋底子纳出来耐穿又厚实,踩在脚底下软绵绵热乎乎的,自从周瓦学会了做鞋,林远涛脚上就一直是周瓦做的鞋了。

说完,林远涛思量了一下,又道:“菜就这么定下了,我这就找人给你定东西去,还有碟子碗的,也得借齐全了。李进你们兄弟就弄点鱼,到了日子提前过来给他垒灶。还有,跟你们阿姆说说,找两个手脚利索的,提前一天过来帮着切菜。”

周瓦和李进家的说话的功夫,毛头早就蹬蹬的跑进院子里搬了个板凳出来。周瓦摸摸毛头:“真是个干活利索的小子。”到底是坐下了。

“挺好的。”周瓦手里不停地忙着,天天听他进门就先问一声,心里头还是暖呼呼的。毛头在周瓦身边给递着紫穗槐的条子,看见林远涛也是小脸一亮:“林叔。”

当然,林远涛的并没有苛求,也不是让李家把所有粮食都送回周家去。

周瓦咬着唇,慢慢露出笑容来:“嗯,咱留着以后慢慢穿。”

林远涛抱头喊冤:“不是我惹他生气的。”周瓦也在一边劝:“是我一时气性大,和他不相干。”

周瓦这晕倒,却是是气得。说起来这事情也只能是说周瓦上辈子欠了人的,这辈子咋也不放过他。

***

“行,这有啥不行的。”周瓦就要起身。

周瓦十分庆幸自家马车是带棚子的买了东西也都藏得下,唯有两只羊“咩咩”的叫着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林远涛把石家兄弟的话一传,也没人有空来看他们买了什么东西了,全都议论上石家兄弟的事情了。

“看你说的,回不回来日子不也得过吗?还不能出门了。”周瓦让李进家的说的不好意思,“我这不就来问问,明天上县城去不?俺家那口子要进城,正好赶着马车还能捎个脚。”

林远涛倒是不怕村里人敢跟他放赖,不说别的,县里的捕快来一回就能让他们都老实。他心里头有周瓦,就得记挂着周瓦怎么想,现在周瓦是和他一条心,他这心里就敞亮了。这人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在意的人同时也在意你,这心情就大不一样。林远涛觉得周瓦把自己看得比认识这些年的乡亲还重,心里头特别痛快。

“没事,以后出门,能把你带上就把你带上,见着了就认识了。”林远涛挺想得开,他不是把哥儿搁家里不让出门的人。

林远涛笑呵呵的一一答对了:“回来了,……路上挺顺当,……对,这就是桑树苗,南头买回来的……”

李进家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周璋家的以为他是谁,还管上周瓦家的事了?周瓦家的菜,周瓦乐意给谁就给谁,犯得着他李巧装得像是割他肉了似的吗?

林远涛微微笑着看着这帮老伙计议论着。他这也是没办法,这消息也没个准信,本来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但是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不说出个缘由出来,怕是这些老伙计要怨恨他。

正说着,就听得大门被拍响了:“香草,香草开开门!把毛头留下睡觉,俺们晚上开夜工!”正是李进的声音。

进了六月,天气酷热的不行,太阳晒在头顶上,照得地上白晃晃的一片。田里的麦子渐渐饱满起来,庄户人家已经开始磨起镰刀来了,不过还是想着能多等一天是一天。

周瓦眨眨眼:“这不挺好吗?那你还有啥可说的。”

“呸!”李进家的回头啐了他一口:“说啥呢?进城咋了?俺也进城了,你有啥话说?”周璋家的抹了把脸,一声也不敢吭了,说周瓦,就忘了把冯香草也给带上了。看周璋家的不吱声了,李进家的才开口:“人周瓦现在过什么样,也不是你能过问的。周瓦出门子的时候,可是一块布头都没带过去,现在过年过节的往回送礼,那是他良心好!周阿嬷,你也别怨周瓦心狠,我这人说话就是直,你们家办的事也太让周瓦没脸了。周瓦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嫁到人家家去,你说你们家这事办的得让人林远涛怎么看?周瓦能抬起头来么?他咋有脸开口说回来?”

林远涛最是见不得他这样,就说:“你且来问我呀,不是说你把我伺候好了,给你出主意么?”

“呸!一大早的别说晦气话!”林远涛说,“早上出门急,煮熟了我就搁凉水冲了下,就给你包起来了。你怎么还搁怀里揣一路呢?你赶紧垫垫肚子,到了城里我再给你买吃的去。”周瓦力气大也不是白大的,饭量也大,林远涛知道这几个鸡蛋未必够,但是煮多了周瓦又该心疼了。

两个人挑了两件衣裳,林远涛又让伙计给挑了块时新花样的布料给包起来。周瓦就知道是给他娘家的礼了。平常不走动,过节的时候还是的送节礼的。不过周瓦想想这节礼送出去估计也换不回家里一块布头,就有些丧气:“给他们什么好的也是没用。”

“瞅瞅周瓦,留人吃饭都这么霸道!吃,大伙儿都留下吃!”说完,几个人都笑起来,手里的活计忙的也更快了。

“这话对。”周瓦赞同林远涛的话,“石家是人多,进山打猎也都有个照应,一个人进山太危险了。山鸡兔子卖不上价,大的猎物打着了,一个人也带不回来。那咱们干点儿什么好呢?”

李进家的一边教他干活一边数落他:“平时挺能的,该硬气时硬气不起来。你好歹嫁得不错也就算了,但是以后也不用让着李巧,你就该一口啐他脸上,周璋怎么娶了个这么搅家的玩意儿!”

林远涛安慰他:“今年头一年,以后就好了。咱家里有牲畜,积肥还不容易。明年就好了。”

等到人都走了,屋里就剩下周阿嬷一个人,冷冷清清一点儿声都没有,这心里头就有点儿堵。饭也不想吃,实在饿得慌就烧了点儿水,泡了剩饭对付一口。坐在堂屋里头就着亮光给未出世的孙子缝尿布,一边缝一边伸长脖子盼着周璋他们回来。

慢慢走的深了,林远涛才回过神:“走了这么远了,反正也没什么猎物,咱们转转就往回走吧。”周瓦自然依他。两个人也不急,就那么慢慢走着。林远涛终于说的口干舌燥,周瓦这时才有空看看山里的样子。

“那行。这也正好,到时候亲戚走不走就是你说了算了。放心等信儿吧。”李成也不含糊,这样的亲事太好说了。

“我都听着了。”李成没有好气地说,自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问周璋:“周璋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儿办的可不对啊,你家和张土才家可是有过节,周瓦真要嫁过去那不擎等着吃亏呢吗?你这哥哥当得可是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