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厚衣裳,骑着牲口去。”周瓦叮嘱他,“现在这事还没传开呢,咱们得赶在头里。”

一伙人都笑了起来。家家孩子差不多都这样,想来是都拿了自家东西凑份子去了,天天吃的嘴上乌漆麻黑的回家。大过年的,倒是真不好为这点儿事说孩子。

“你也就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能耐!”李进家的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周瓦一眼,“以前也就得了,意思意思送点儿节礼啥的,年前林远涛给送了半车东西,周璋倒是舔着脸都收了。以后你有了孩子,按林远涛那个性格,肯定也短不了那头的,就让他们白吃白拿啊?还给他们留着好事?你别管了,我这是年前忙,大过年的也不好找事,等过完年的,我去说道说道。”

“这倒是。”林远涛以前在城里住,倒是真没注意到这些,都是买了现成的肉罢了。

“你们俩的人品在村里谁说起来不竖大拇指?”周瓦说,“就是虎头阿嬷都在外头人跟前夸你俩。我这挺着大肚子跟谁走动去,今年家门我都不能出。”

李远摆摆手:“他能有啥事?冬天穿得多,你家那个也没下死劲儿。他就是嚎两声装装相,这两天脸上过不去在家里躲着不敢出门呢。你啥样大家伙心里头也都有数,谁也不能借了你的光得了你的济还说你不好。还都指着你过年有活雇村里人干活呢。”

“瓦片!人说你把人打了?!”李进家的人没进屋话先进屋了。话音落下,周瓦才看着人。

“咱这说着说着怎就说到城里去了?”周瓦笑,“城里头去几回也没啥新鲜的,就是人多、花钱多的地方。不过啊,昨儿去赶集,集上正经也热闹。城里头也就是那么一两条街上让你摆摊子,巴掌大的地方就收五文钱,杨家庄外头那么大的空地,不收钱随便摆,比城里头还热闹呢,东西还便宜。”

生意一波一波的来,他们俩只能趁着空隙过来烤烤火,跺跺脚。

倒是周瓦一向和李进家的说话随便惯了,这些日子和李远家的也熟悉起来,就开口笑话李进家的:“香草哥最会过日子,连毛头也俭省,都没件新衣裳。没想到最后都便宜了别人了。”

林远涛放下碗筷:“听你们说的,这杨家庄集上人多?”

一到林家,俩小子就抱着林远涛的大腿嗷嗷叫,说啥也不让林远涛再给做豆腐吃了!

周瓦靠着墙坐起来,斜了林远涛一眼,替他答应下来:“香草哥你看着办吧,你办事俺们都放心。你要是收拾野猪忙不过来,把毛头送过来俺们带着。”

“这是随根。”冯阿嬷压低了嗓子跟李进家的说,“他们老周家啊,以前就这样,这时候长了,我都忘了。”

周瓦松了口气,可算不再说自家的事了。村里人的天性,没事就爱说闲话,倒是没有恶意,但是周瓦还是不乐意。

李远又相中了靠窗户的位置:“这地方泼豆腐好,能借着外头的亮。”李进一一记下来了。

李进家的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跳着疼,这几个可好,就不知道什么叫丢人,把老李家几辈子的脸都丢没了。

林子里逮着的野物,也算是意外之喜,李进家的倒是没有推辞:“那敢情好,又是俺们偏着了。”

“那我拉着你走。”毛头伸出冰凉的小爪子拉着周瓦,还说:“你拉住我啊,昨天都有人在这摔了,坐了好大一个屁股墩儿,是不哥?”

林远涛咯嘣咯嘣把花生嚼了,才说:“我就是小心眼的人,这事我不记个一辈子也得先记上二十年。李达这样的最好别撞到我手上,要不我跟他没完。李进他们家你也不用担心,李成那里正是当假的吗?对侄子下不了手对别人还能手软啊?再说还有李远呢,你不用替他们合计。”

李远家的带着几个哥儿送上热茶水、瓜子,林远涛就见两个小脑袋从门帘子后头探出来,林远涛招招手,小脑袋摇一摇,林远涛只好拿着瓜子比划比划,小脑袋反倒缩回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到小哥俩手拉手的蹭过来。

林远涛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就是我自己小心眼,我就不乐意你到他们家,你别管了,没啥大事。”

林远涛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只管带着人玩,后头的事情他哪知道啊?不过他知道周瓦心软就够了,冲着两个小的使眼色:“快求求你们瓦片舅舅,挨不挨揍就看你们舅舅的了!”

跟李成家的对了个眼神:老爷子这心里头应该有点儿谱了,事儿该办还是得办,就是剩下的简单些,估计他也不会挑了。

“歇一会儿吧,小心费眼睛。”林远涛看着周瓦用锥子扎一下,用针引着长长的麻线穿过去,发出“哧——”的摩擦声。冬天里窗户上糊了厚窗纸,就不如其他时候亮堂。

林远涛人面广,和县城里许多商铺的老板交情都不错,不但很快借齐了要用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还顺路敲定了酒楼的厨子和喜棚,接着又和城里的屠户一起下到村里头去收猪,还额外定了肘子。顺便的,林远涛还瞄定了一口养了一年半、足有二百斤还多的肥猪,直接给人下了定金,要留着年前自家杀来吃。

林远涛也看毛头好,真有眼色,就对着毛头说:“毛头,晚上留你瓦片舅舅家吃饭,林叔给你蒸鸡蛋!”

林远涛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冲着毛头招手:“来,毛头过来,给林叔学学你瓦片舅舅在家都干啥了?”

林远涛是这么说的:“我在村里时间不长,也没有佃过别人家的地,也不知道这佃了地有什么说法没有?我知道县城里大户把地租出去,那是要立了文书的。县太爷判案也是看有没有文书才做准的。”要是李家和周家立了文书,那他啥也不用说,要是没立,那可就要有个说法了。别告诉他是口头上说的,他城里来的,只认文书。

林远涛觉得集市上、铺子里有的,什么都想要买,什么都用得上。周瓦看着他手里花出去的钱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觉得心疼起来。他拉住林远涛往皮匠那里走的脚步:“还往皮匠那里去干啥?咱们用不着皮子。”

梁大夫把布巾一扔:“不和他相关和谁相关?告诉他加小心还没照看好你,就是他的错!”梁大夫板着脸说完,看两个人都不安的样子,心里舒爽了些,这才缓声道:“身子养好了,告诉你们这一两年就能有孩子,有啥不对还不赶紧来找我,还闹出这事来。要是有个万一,现在肚子里这个出了点儿啥事,保管你俩哭都哭不上来。行了,孩子月份还小,我给你拿点药吃,养养就好了。可别再动气。”

这几天他总觉得乏,他还和李进家的说这人真是越养越懒,要是搁以前,再怎么身上乏想歇着,那也得等收完地才能歇。今年有林远涛,他这会儿就能在家晒晒稻子什么的,也算是享福了。李进家的就把毛头送过来给他作伴。

临近秋收,村里人的议论也渐渐不在林远涛那一块栽了桑树的山坡地上了。一是啥也比不上秋收重要,二是经过里正家老大李远的提醒,大家伙已经又记起了林远涛刚买了宅子的时候,县城里穿着公服挎着大刀的差役都来喝酒了,这才意识到林远涛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是他可不是村里头大家都知道脾性的人,真要是惹着人家,谁知道会不会就有差役找上门来?

李进家的心里高兴啊,拉着周瓦不让走:“快别去了,跟你说着玩儿呢。我跟你说啊,要是把他们兄弟的事情了结了,头入冬前,俺家就能把房子收拾收拾,该换换瓦片的换瓦片,该抹抹墙的也能抹抹,窗户门什么的也都好好修修,冬天哪,就能暖和不少。”

小哥儿们挤在一处,从可能的人选说到从前打过石家兄弟主意的人家,越说越起劲儿,连石家兄弟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拉过哪家小哥儿的手,扮家家酒的时候和哪家的小哥儿拜过堂都翻出来说道了。

“行啊,你就一块去呗。”李进家的挺干脆,“有车坐的话,我把毛头也带去,让小孩也多见见世面,可别像咱们这样的一出门就缩手缩脚的,啥时候也没出息。”

第二天李进就带着人过来挖坑了。都是林远涛事先选好的地方,拿树枝子画个圈,就有人过来整理挖坑。这也确实是个不小的活,山上原本有些荒草杂树,都得先清了才好挖坑。

两口子连说带笑,很快填饱了肚子,这才有工夫去伺候牲口啥的。

好容易答对完了好奇的村民,林远涛终于能往自己家走了。

周瓦也来了气,人家拿菜回去那是人家帮忙间菜了,谁用他多管闲事多嘴多舌的?周瓦不乐意多提:“别管他,知道他碎嘴子爱背后说人,别搭理他就完了。那菜地姓林,也不姓周,他还管不着!”

热闹了一阵子,终于有人想起来问他:“林老大,你就是因为这个事才不想走这条道了?”怪不得,林远涛也不像是不顾兄弟们的性子啊。

周瓦连忙迎出去,接了毛头。李进道:“让他搁着歇着吧,让香草也在这歇着,俺们汉子都下地赶工,天闷了,怕明儿要下雨呢!”也不进屋,直接就走了。

村里人惊奇的发现,最先开镰的居然是林远涛周瓦两口子。有种田种老了的人感叹,这两口子还是年轻,经不起事,明明还能再长长的,居然现在就割了。不过,这是人家的事,他们心里头可惜,可也管不到别人家头上去。

“傻子,我这是告诉你呢,你看我一把毛头抬出来,他立即就知道咋办了。要是没有毛头,我敢说这话吗?我不成了离间人家骨肉的罪人了?”李进家的说,“啥都是假的,就孩子是真的,你记住了。你家那口子就没跟你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