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雷叹了口气。说道:“这压根就没用。”之后便把盘子里的那份菜又倒回到大盘里。“杰特森,把这些食物拿到海军学员们地食堂那里去,让他们去吃吧,倒掉怪可惜的。”其他人全都像瑞雷那样做了,凑合着用完了剩下的菜,但是桌子上却出现了一处可怜的空白。当仆人们把装馅饼的大盘拿走后。从门外面甚至可以听到瑞雷在大声说道:“那些不懂得怎样可以表现得更文明的外国佬就是会破坏人们的胃口!”

“事实上,”之后和劳伦斯一起回到“忠诚”号时,瑞雷说道。“我想在飓风中测试一下船的性能。当然我不是真地指这样的坏天气,只是指一般的坏天气,也许是小雨什么的。”

“哦。”劳伦斯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解释这仪式,一边答道“船刚刚穿越了赤道,我们这儿有个传统,也就是那些从未穿越过赤道的人必须对海王表示敬意,海王是罗马的海神。当然,事实上它现在已不再受到崇拜了。”

然而,最后一次谈话结束时,永瑆很不高兴。泰米艾尔嘶嘶作响。收起翎颌,然后占有般地卷起了劳伦斯。把他抬了起来。“他对你说了什么?”劳伦斯询问,徒劳地窥视着他周围升起的黑暗,永瑆持续的干扰已经让他非常恼火,几乎到了耐心的极限。

当船上没有此类演习时,孙凯就会近距离观察船上的大炮。那些在龙甲板上的大炮是一种短管炮,拥有42磅重的炮弹。这种炮虽然没有长管炮那么精确,但是后坐力很小,所以并不需要很大的空间。他对于固定上膛尤其着迷,这种上膛法可以在大炮后坐时就将炮弹上膛。他似乎也并不认为在飞行员和船员们工作时盯着看有什么不礼貌,尽管他对于他们的对话一个词也听不懂。此外,他还饶有兴趣地观察“忠诚”号本身。她的船桅和帆地安排,尤其是船身地设计。劳伦斯经常看到他透过龙甲板的边缘探视龙骨地白线,并且还在甲板上画下草图,试图勾画出她的轮廓。

那些龙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挤满了甲板,使得眼前地景象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泰米艾尔的身体占满了整个右舷部分,这样有利于它伤口地恢复,但是剩下的龙则挤在一起。各种颜色的龙翼和肢体错综复杂地缠绕着,空间狭小得使他们难以挪动身体。事实上光麦西莫斯就占了余下的所有空间,只好让他待在最下面。甚至连平时认为和其他龙蜷缩在一起便有失尊严的莉莉也不得不把尾吧和龙翼搭在麦西莫斯身上,而年纪较大的麦瑟瑞尔和小伊茅达里斯没有什么忌讳,随意地坐在麦西莫斯的背上,一只龙翼懒散地晃来晃去。

剧烈的破碎声警告着他们;劳伦斯感到格兰比正打算把他拉到下面安全的地方去,但一堆碎片飞了过来;下面传来了尖叫声:炸弹穿过了木板相对脆弱的地方进入了厨房。热地蒸汽从通风口里不断涌出,一股咸猪肉的味道也传了出来,这一定是为明天的晚饭而腌制的:明天是星期四,劳伦斯记了起来。对于劳伦斯来说,船上的生活已经在他的头脑中根深蒂固了,一个想法产生,就会让他想起其他地事情。

他并不打算命令罗兰撒谎,绝不,当然他也不能给她和别人不一样的任务;但私底下,他强烈地希望这个秘密可以继续保持下去。罗兰只有11岁。穿上裤子和短夹克。乍一看是不会有人把她当成女孩;他自己也曾经误认为她是男孩。但是他也希望看到空军和海军之间友好相处,或者至少不敌对。而时间一长,关系亲近之后,就很难不注意到罗兰的真正性别。

“好吧,就这样吧,”兰顿注意到劳伦斯的沉默,冷淡地说。他叹了口气,放松了一点,将稀疏地灰白的头发向前额梳了梳。“如果那些中国人想把他要回去,而我们让他在没有装备和队员的情况下战斗。如果把他弄伤了。只会使事情更糟,”他说。“去吧,让他做好准备;我们回来再谈。”

在整个会见过程中,坐在吧勒姆边上的空军团的波厄斯上将一直保持着沉默;听到这话,他只是摇摇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然后把双手交叠着放在了大肚子上。吧勒姆愤怒地看了劳伦斯一眼,对他说:“可能我说得不清楚,上校;这不是请求,这是一个命令,你必须执行它。”

“天龙!天龙!”喊声越过水面传递过来,很多小舢板。因为更加灵活轻便。直接开过来看他们。它们kao得太近了,船身往往会互相撞上。甚至撞到“忠诚”号上。队员们只能鸣笛或大叫着,试图让他们避开。

即使下锚的时候,仍然不断地有船从岸上下来。因为他们kao得太近,船员们也不得不更加小心。劳伦斯惊讶地看到中国女人也到了岸上,迈着奇怪的、扭捏的步子,其中一些还穿着精致的、优雅的裙子,带着小孩甚至婴儿;她们尽可能地挤进任何一个还有一点空间的小舢板,完全不顾自己的衣服。幸运的是,微风吹拂,水流缓慢,否则颠簸超载的小船一定会翻倒,造成可怕的人员伤亡及财产损失。他们正努力接近“忠诚”号,当他们行驶到跟前时,女人们抓起孩子,举过头顶,不停地摇晃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劳伦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从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中国女人总是很小心地躲避着西方人的注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在澳门这个地方生活着这么多人。他们滑稽的行为也引起了港口上的其他西方人的好奇心,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港口中其他船的甲板上,都聚集着西方人,他们观看着。劳伦斯心里一沉,发现他在头一天晚上的估计并不是错误的:事实上他低估了,因为此时正有两艘法国战舰停泊在港口中,漂亮、整洁,一艘是双层甲板带64门大炮的战舰,而小一点的是48门炮的重型驱逐舰。

泰米艾尔满怀兴致地看着那些悬荡在半空中而不开心地嚎啕大哭的婴儿,他喷着鼻息去逗他们。这些小家伙穿着绣花地长袍。看起来很滑稽,就像是裹在丝绸和金线里的香肠。

“我来问问他们,”泰米艾尔说,他弯腰越过栏杆,和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健谈的女人搭起讪来。此时,有一个孩子被父母抱走了,所以在船里才有了这个女人和孩子的一席之地。她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胖男孩。温顺可爱。小孩看到泰米艾尔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点都不害怕。圆脸上仍然lou出镇定的表情。

他跟那个女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坐回到后腿上。

“我不是很确定,因为她的口音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他说“但是我想他们是来这里看我地。”因为不确定,他转过头,用鼻子摩擦着皮毛。想竭尽全力磨掉他想象中的压力,很明显这是掩饰性地动作。他更加沉迷于自己的虚荣心,于是开始整理自己——把头抬得高高的,然后抖动了一下翅膀,又收回来,这样一来就让翅膀更加松弛地贴在身体上,翎颌就会因兴奋而全部舒展开来。

“他们真是好运气,能看到‘天龙’。”永瑆似乎认为这非常明显,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否则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们只是商人而已。”

他轻蔑那转过身来:“我和刘豹、孙凯要到广州去见总督和巡抚,让他们给皇帝送信,说我们到了。”他用了广东的名称,满怀希望地在那里等着;很明显。劳伦斯必须要为他们此行提供船上的驳船。

“请允许我提醒您,阁下,我们确信三个星期内能够到达天津,您能否考虑一下是否还有必要去进行一次这样的谈话?”劳伦斯这样说只是想尽自己地一些努力,毕竟距离超过一千英里。

但是永瑆非常积极地想让他清楚,不向皇帝禀报的行为是可耻的,劳伦斯不得不对做出这样的建议表示歉意,为他缺乏对当地风俗的了解而请求原谅。永瑆并没有表示出缓和的余地,最终劳伦斯高兴以贡献出驳船为代价送走了永瑆和两位特使,这样他和哈蒙德就只能乘坐快船到达岸上的集合地点:船需要补充新的水和家畜。

“我能带给你点什么。可以缓和你地痛苦。汤姆?”劳伦斯把头伸进瑞雷的船舱问道。

躺在窗边的瑞雷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摇了摇虚弱发黄手说:“我好多了。当然我不会拒绝一瓶好的红葡萄酒。如果你能在这个地方找到一瓶还不错的酒的话。整天吃奎宁,我会永远失去味觉。”

为了让泰米艾尔安心,于是劳伦斯去和他告别。泰米艾尔已经那些少尉们哄着给他冲洗了身子,虽然完全没有必要。中国地参观者们变得越来越大胆,开始往船上扔礼物和鲜花,还有其他东西。法兰克斯上尉脸色苍白的朝劳伦斯跑来,因为着急忘记了口吃。“先生,他们往船上扔来了点着的香,求求您,求求您让他们停下来吧!”

劳伦斯爬到了龙甲板上:“泰米艾尔,请你告诉他们不能向船上扔任何点着的东西。罗兰,戴尔,注意他们扔上来的东西,如果看到任何可能引起火灾的东西,立刻把它扔回去。我希望他们更有理智,别放爆竹。”他又补充道,但口气中没有多少信心。

“如果他们这样做的话,我会阻止他们的,”泰米艾尔保证着“你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上岸吗?”

“我会的,但是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整个区域只有四平方英里,到处都盖上了房子,”劳伦斯说“但是至少我们可以飞越它,甚至可以飞过广东,如果官方不反对地话。”

英国工厂是面对着主要海岸建造地,因此,找到它并不难;事实上,他们是被一群人吸引过来的,东印度公司地专员派了一小队人在海岸上等着欢迎他们,其中领头的人是一个穿着东印度公司私有部队制服的年轻人,他长着密密的连鬓胡子和突出的鹰钩鼻子,这让他看起来非常好战,不过他机敏的眼睛减弱了这一印象。

“海里特福德少校为您服务!”他鞠躬说道。

门一关上。他又以士兵地坦率补充道:“见到你们真高兴,16个月了,我们都想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呢!”

在这个让人不愉快的打击下,劳伦斯又想起了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被中国人征用的事,就在几个月前:因为对泰米艾尔的状况,他非常担心,再加上整个旅途的分散。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但是,驻扎在这里的人们无法忘记这件事。他们已经在侮辱中度过了好几个月。

“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吧?确定吗?”哈蒙德问道,焦虑地语气使劳伦斯对他又产生了新的厌恶;这表现出他有一点担心“首先这是非常有害地。”

海里特福特斜眼看着他:“没有,专员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和中国人调和,等待某种官方的指示。”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此有所怀疑。

劳伦斯只能对他表示同情,虽然在正常情况下。他并不尊重公司的私人武装,但是海里特福德看起来聪明又有能力,而他手下的人也表现出良好的纪律性:他们的武器保护良好,天气虽然闷热,但是制服却很清爽。

会议室里挂着窗帘,隔绝了太阳升起产生地热量。扇子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可以扇动操湿的、闷热的空气。一瓶瓶葡萄酒刚从地窖里拿出来,正用冰冰着。在相互介绍之后,酒被送了上来。专员们非常高兴,接过了劳伦斯带来的信,向他保证一定会看着它们被送回英国。这里包含着开玩笑的成分,之后他们就此次出使的目的开始进行精细的讨论。

“事实上,听说政府补偿了麦斯提斯、哈尔特和格里格森上校。我们非常高兴。”乔治#8226;斯坦顿先生地讲话很安静,但却强而有力;他是专员的首领,虽然有着丰富的经验,但看起来相当年轻。他12岁时,就在他父亲的训练下成为马戛尔尼使团中的一员,他也是英国人当中少数几个流利地掌握英语的人之一。

斯坦顿为他们讲述了更多地关于他们受到的不好待遇的例子,然后继续说道:“我不得不说,这是非常典型的例子。行政部门中,傲慢和贪婪显著增加,而且只是针对我们的。荷兰人和法国人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至少过去他们对我们还有一定程度的尊敬。可现在几乎全部消失了,事实上比这更糟。”

“我们几乎每天都在担心会被彻底赶出去。”格勒修#8226;派尔先生补充道。他是个魁伟的男人,花白的头发因扇子的不断扇动而变得有点凌乱。“这并不是侮辱哈里特福德上校和他地人,”他对那位官员点点头“为了抵制这样地命令,我们承受很大的压力,你会看到法国人很愿意帮助中国人实现这一点。”

“一旦我们被驱逐,他们就会把我们地公司占为己有,”斯坦顿补充道,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忠诚’号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不同的境况,有了面对面抗争的可能…”

哈蒙德打断了他:“先生,很抱歉打断您。我们并不打算让‘忠诚’号参与到反对中国皇帝的行动中:绝不!您最好从头脑中彻底清除这种想法。”他说得非常坚决,虽然除了哈里特福德之外,他是坐在这里的人中最年轻的;这句话造成了非常明显的冷漠,哈蒙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首要的目标就是要重建我国与中国朝廷之间的良好关系,避免中国人成为法国的同盟。其他的任何计划与之相比,都是毫无疑义的。”

“哈蒙德先生,”斯坦顿说“我相信任何建立类似的同盟的可能,也没有您想象得有那么大的威胁。中国皇帝并不是西方的力量,只有那些没有经验的人才会认为他们的龙的体积和等级是惊人的。”哈蒙德因为这一个小的刺激而两颊涨红,可能是无意识的。“此外,他们对欧洲事务不感兴趣。这是政策的问题,在这样的政策影响下,他们只关心越过他们的边境的事情,几个世纪以来这已经根深蒂固了。”

“他们派了永瑆王爷跑了这么远的距离来到了英国,这就表明他重视我们,先生。这也表明如果有跳动的推动力,他们也可能改变他们的政策。”哈蒙德冷冷地说。

他们更加彬彬有礼地就这个问题以及许多其他方面争辩着,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劳伦斯努力想集中精力倾听他们的谈话,然而对于他们提及的名字、事件和利害关系,他一无所知:在西藏,有因农民对政府的不满而引起的骚动,很明显某种暴乱正在进行;贸易赤字和开放更多中国市场的重要性;与从南美洲来的印加人的争论等等。

但是虽然劳伦斯感到几乎不太可能形成自己的判断,这场谈话对他来说还是起到了另外一个作用。他逐渐确信哈蒙德了解得比较全面,而且其关于形势的观点实际上与那些长官们的既定立场大相径庭。举例来说,哈蒙德提出了关于磕头礼仪的问题,并认为这是合理的:很自然地,他们将会履行完整的曲膝礼,希望可以通过这样的做法修正马戛尔尼在早年出使时,由于拒绝行礼而给中国带来的侮辱。

斯坦顿激烈地反对这一观点:“在这一问题上屈服却换不到一点让步的话,只能在他们眼中降低我们的身份。拒绝并不是毫无理由做出来的,以前,这种仪式是意味着附庸国的特使、中国君主国的封臣觐见,正是基于上述原因,我们才一直拒绝行礼,如今对于他们曾经给予我们的令人难以容忍的方式,在没有任何让步的情况下,我们绝不能这样做。这对我们而言会是非常不利的,这就像是鼓励他们继续这样对待我们一样。”

“就我们的立场而言,我不敢苟同,任何其它行为比起心甘情愿地在一个强大而古老的民族的领土上却抵制他们的风俗习惯更加不利,因为这并并不符合我们自己的礼仪标准,”哈蒙德说“在这样一个问题上,耀武扬威只能是大失民心,当年马戛尔尼使团的彻底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觉得必须提醒你,葡萄牙使团不但臣服于皇帝,而且对他的画像与圣旨也俯首称臣,他们满足了君主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要求,所以我认为他们的出使活动才是相当彻底的失败。”斯坦顿回击。

劳伦斯并不喜欢在任何人、中国的皇帝或者其他人面前都卑躬屈膝的观点;但是他觉得在这类问题上,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愿意认同斯坦顿的意见。谦卑到如此程度毫无益处,反而会刺激他们采取更加鄙视的态度。劳伦斯坐在斯坦顿的左边用晚餐,通过和两人偶然的交谈,他更加信服此位先生良好的判断力;更加怀疑哈蒙德的观点。

最后,他们一起离开,回到海滩去等小船。“比起其它的一切,我更加担心法国行军的消息,”哈蒙德开口说道,更多像是自言自语而非告诉劳伦斯“奎格耐斯是一个危险的人物,我多么希望波拿吧派遣的是其他人啊!”劳伦斯没有答话,他不太高兴地发觉自己的感受与哈蒙德本人的差不多,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愿意能够换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晚些时候,永瑆王爷与他的随从办完差事回来了,但是当请求他允许继续行进,或者从港口离开时,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并坚持“忠诚”号必须等待进一步的命令才能行动。这些命令从何而来,何时而来,他并没有说。与此同时,哪怕是在晚上,当地的船只还继续着他们的朝拜,并在船头挂着巨大的纸灯笼,照亮他们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