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颖今日特地来查看同窗们的受伤情况,不过是为了履行花山主人的责任而已。却不想同窗们如同见了什么名人一般,对着她欢呼起哄,弄得她不得不红的脸应对了,然后狼狈的退了出来。

其实天色已经将黑,食堂渐渐空了。

6颖笑道:“肖师姐对这几位同窗也肯下狠手,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山长——不,山长现在不在!不能指望她。6颖马上断了自己的念想:现在先得弄清楚生什么事情了。从书院外面进来时并没有看见外人硬闯的痕迹,看来不是被什么强盗土匪之类袭击了,这么一来怕是书院内部出了问题。

谪阳更加轻蔑:“别跟我提些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大道理,不过都是些肮脏的政治交换,为的也都是自己的权势私利,居然有脸说得这么神圣,真当自己是救世济民的大圣人了?哼,我赵谪阳若无力回天,任人鱼肉就罢了,既然我有自保能力,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幸福?平南军真有实力独霸一方,我不嫁又朝廷就真敢动手?平南军若无此实力,我嫁了就真能庇佑她们?不过是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何必拿我的婚姻做戏?”

侯盈点点头:“这谣传确实没有指出花山到底是什么,不过我想要么就是指得花山书院,要么就是指花山所出的学子。这两样才算有真正有价值。”

众人默了一默。

事关这位第一代山长兼创始人的事情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重重迷雾中,让人看不清楚。

开门的是一个6颖没有见过的小厮,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看上去稚气十足。

山长苦笑着,抬起手点点她,摇摇头:“你、你说你——真是性子一点都没有变!什么都要和我争,我培养了五年的弟子你一句话就想抢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我自小跟着公子,公子教我念书识字,教我练剑武功,从来不许别人欺侮我——公子,怎么可以对我说不要就不要?”他从小就自认为自己一辈子就栓在公子身边,从来没有想过有分开的一天,就如弟弟对哥哥的感情,心中时常抱怨哥哥的欺压,嫉妒哥哥的强大,但有朝一日,突然现要被分开,那种亲血脉被生生割离的感觉,却是惨痛无比。

风清扬死死地低着头,咬着嘴唇,身体微微抽搐着,显然是强压着情绪,不让自己爆。

“6颖解破迷宫,是因为我曾经教她西学,又告诉她不少点典籍典故——是以6颖在见到花山主人留下来的遗笔后,认为我才是花山的继承者。”6颖看着谪阳从袖中取出她从内库大殿书桌上拿走的姬香妃遗信,递交山长。

李凤亭哭笑不得的看着在平南郡卿步步逼问下突然变得傻兮兮的6颖,脸红通通的好像被煮熟的大虾,表情又是委屈又是可怜,全没了平常的伶俐。若真两人成了亲,6颖必定是常常被欺负的那一个。

李凤亭脑中顿时快的整理了一下记忆,上一任平南郡卿在十年前去世,据说只留下一个儿子,取名谪阳。他的母亲是平南军将军卓君尧,是军中将领中的佼佼者,入赘平南郡王府后,便成了平南军中的一号人物,虽然是军人出身,也是个政治敏感的人物,不好招惹。

6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许璞,垂头丧气地爬起来,低着头道:“我要去宗祠思过三天,回来还要禁足十天。”

6颖犹豫了半天,给自己逃避找了个借口,于是对风清扬道:“好吧。今天要麻烦你帮我准备房间。”

6颖的状态显然不是很好,目光波动很厉害,精神却很萎靡,脸灰灰的,眼圈青青的,直直地就看着他,只抓紧房门不说话。

不再看桌上的信纸,谪阳走出了房门,看着庭院里没有梅花开放的梅树:虽然对这个世界依旧没有那么强烈的认同感,对于那个细心将他抚养教育长大的男人,比起其他人,在他心里还是有着重要得多的分量。

李凤亭忽然感觉这个身影熟悉又有点陌生,这是她一手教养大的孩子,她竟然就是书院继承者,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能够解破迷宫里的题目。

“内库里的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得到,即便你是我的同伴。好了,不管你是谁,打开六个书架上所有的盒子,内库之门将开启。开启内库之门的人即为花山书院的下任主人,我的继承者。”

6颖还是选了右边。

文事房的宋老这边事情相对清闲,一般来说只有遇到固定的事情或者时间才会忙碌起来,比如入学、考试、学生与夫子的资料档案、书院里各式活动、学生之间的纠纷,调解,违反院律后的处罚等等。宋西文为人和蔼,一般时候非常好说话。不过6颖和往届的学生都知道最好不好去招惹她,曾经见过她有限几次脾气的人,都对她的怒火心有畏惧。

窦自华虽然没有得到侯盈任何信息,但她知道韩宁秀身份。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她猜的自然比沈菊三人要更接近事实真相,于是道:“宁秀,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你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想6颖也不会再怪你。这一杯茶为你践行,祝你一路平安。”

他错了。

山长说过,打人的话,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要打死。另外,千万不要试图去说服你的对手,你要做的是逼她跪着求你——求你救她!

这时灯光已经到了跟前,将两人照亮。

6颖微微低下头,快的思索:从第一次见面到昨天,她也不过好韩宁秀见了三次面而已,到底是什么行为让韩宁秀觉得自己掌握她的把柄。而且昨天见面的时候,韩宁秀还表现的很正常,也就是说,他是在昨天见面之后到今天这个时间,被人威胁了。

6颖十分意外:“师姐要走?”

谪阳低下头,声音如耳语般轻轻道:“这是凯撒大帝征服罗马的时候写给他朋友格奈乌斯·马蒂乌斯的捷报,被传唱为歌,在后世很有名。”

6颖见他不说话,自己便开始叽里呱啦的讲起她怎么参加考试,怎么通过考试,然后怎么认识了许璞等人,那一晚上生了什么事情,她们怎么成了朋友……二十多天的上课在怎么怎么……她每天要花好多时间在三个主事这里学习怎么怎么……

大家纷纷同意,6颖嘴角含笑:她这一群同伴啊。

另一个学生道:“我是来代宋老传话,也是从明天起6师妹每天务必到文事房见习半个时辰。”

抬起头,6颖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山长,我不是想故意隐瞒什么。可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已经是花山书院的学生了,不再是一个小孩了。我知道告诉山长,山长一定会为我出头。可是如果是这样,我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山长,颖儿已经长大了,颖儿很快将成年了。颖儿从此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其他的人,对面一切困难和挫折,颖儿不能像小鸟一样总是托庇在老鹰的翅膀下。所以请山长不要追究下去了,不管遇到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睛,黑黑的眸子竟似在光线不足的庭院里闪闪着微光,如同那漫天的星辰。

又指茶盏:“满满泛青瓷。”

6颖如蒙大赦,赶紧收好账本和笔墨,道了一声“我走了”,便飞快的离开。

李凤亭并没有觉自己一片苦心反成了敏感的6颖的心里负担,如果她早知道的话,她绝对不会安排许璞和6颖同住。

沈菊听得此话,心中也同6颖一样有些疑惑,见她神色不悦,知道此刻交浅不便言深,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便随意笑了笑,也不再问。好在新生们也都正66续续的过来,两人也随大流进了祠堂。

山长微微笑了笑,表情严肃一点,然后说:“我有正事要与你说。你入花山后,就是正式的学子了,在做些杂役的活计就有些不妥。而书院收得束脩不多,但学生们的衣食却是要自理的。”

不过,等到这一届学生现了自己也参与了入院测试,会不会对她恼怒?以后她可是要以同学的身份与她们相处了,打好同窗关系是很重要滴!

沈菊这次却没有出来打圆场,反倒有点挑拨邓萍神经似的说:“那女孩子看起来和花山山长关系匪浅,说不定是李凤亭的亲传弟子,却不知道清河要怎么教训她?”

“但是,我也很坦诚的告诉诸位,花山录取的不是佼佼者,而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这就意味着你们将面对你们蒙学以来最严苛的一次考试,而花山书院,只录取其中最优秀的一批——记住是最优秀的一批!所以诸位,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你们的本事全部挥出来——否则,你们就很可能被列入淘汰的队伍。诸位,明白了吗?”

邓萍马上从钱袋里掏出十两碎银,交给大女孩。

许璞并不意外在这里遇到京城的达官贵族之后,基本历代皇室都有女子放弃了皇家书院,慕名前来花山书院求学。但是,西北侯的后人居然离开了京城……她的目光微微一闪,不觉也多看了侯盈两眼。

寒光她们当年入院的时候,也不过这般年纪吧。

其余四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6颖望着五位好友,感激道:“谢谢你们。”

侯盈笑着捶了她一拳:“我们六个人之间还需要为这样的事情谢来谢去吗?”

6颖被她的大力打了一个踉跄,感激之情立刻消失,翻了个白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表达的这么‘有力’!”

六人融洽的气氛落在吴姨眼中,也露出欣慰的表情。她也自6颖小时就认识她,知道她从小少又朋友,此刻有了这五位同心同德的伙伴,不由得也为她高兴,心情也好了一些。

几人正说笑,忽然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喊声。

六人一愣,吴姨闻声已经变了脸色:“宝屏!”就要挣扎着起来。

6颖忙扶起她走出去,之间外面围了有五六个年轻女子,五大三粗,一脸悍气。其中一个一只手里抓着宝屏如同抓一只小鸡一样,目光在她们几个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定在自己扶着的吴姨身上,笑容让人无比厌恶:“我说吴姐儿,前儿姐几个不过想多喝一碗粥,你说银子不多了要省着用。姐几个是明理的人,也就算了。如今又哪里来的这不少闲钱呢?”

她另一只手里举着的,赫然是6颖交给宝屏买药的一小块碎银。